第320章 胜利的余波与塞萨尔写给鲍德温的一封信
后世的人们在研究这场战役的时候,认为无论是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还是拜占庭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又或者是罗马教会的亚历山大三世,他们所共同构筑的这个阴谋,或者说是阳谋,都是极其难得的无懈可击。
他们利用了那时的习惯法,教会法以及信仰和人心,简直就是无孔不入地利用了每一个要素,从鲍德温在政治上的稚嫩,到宗主教希拉克略的固执,再到受害人塞萨尔的仁慈与天真——在他们设想中,或者说在阴谋终于被彻底地实施下去之后,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当时受到绝罚,大绝罚的人并不在少数,有些确实是犯了罪,有些则是无辜的。但就算是无辜的人在受到绝罚之后,也几乎会立即一蹶不振,日夜惶恐,哪怕是受过了天主的赐福,得到了“蒙恩”的骑士,或者是得到了“赐受”的教士,他们也会不断地质疑自己,恐惧必然到来的地狱,在精神崩溃后,他们不是由此无条件地成为教会的傀儡,就是因为忧惧而死。
这还是在他们身边有人设法安抚,祈祷与从中斡旋的前提下。
有些人,不幸没有出身,也没有一个好老师或是好情人,他们往往就是教会挑中的“替罪羊”,他们的死亡来得也要比其他受绝罚的人更快些。
但这种情况并未在塞萨尔身上发生,他甚至不曾受到丝毫影响,相反的,圣人的眷顾反而愈发的强盛与尖锐——当然那时候罗马教会的说法是,这正证明了他的力量,并非来自于天主,而是来自于魔鬼。若不然,在被教会大绝罚后,他如何能够继续保有自己的力量,并且变得更加强大呢?
他难道不该忏悔吗?他难道不该沮丧,甚至颓废吗?他难道不该正视自己的罪行,并且立即舍弃世俗的所有权力,将自己放逐到沙漠中去吗?
而他身边的那些人,无论是爱戴着他的骑士们,还是将他称作小圣人的平民,都应该纷纷离他而去才是。
但这些事情都不曾发生,不但没有,他反而立即皈依正统教会,在“异端”的帮助下,他回到了塞浦路斯,并且击溃了皇帝的军队。
而曼努埃尔一世的失败也被很多人分析过。
可以说,曼努埃尔一世的作为让人们感到困惑,毕竟在他衰老之后,皇帝的战场就从血腥的战斗转移到了诡秘的阴谋上。
他似乎也乐在其中,享受着人们的恐惧与敬畏,但在夺回塞浦路斯的战役中,他不但没有这样继续动用他的恶毒心思,反而派出了一支看似赫赫威威,不敢叫人直视,实则松散,不驯服,各有心思的大军。
更不用说,在这支大军展开攻城战的第三天,他就召回了大军中的瓦兰吉卫队。
虽然这并不是这个皇帝做出的最为昏庸的决定,但确实影响到了这支大军中的其他人,他们不免会怀疑皇帝是否存在了再一次促使鹬蚌相争的打算,在作战和攻城也不免生出了几分迟疑,不敢付出所有的资本,导致自己血本无归。
将领们有此猜测并不奇怪,毕竟曼努埃尔一世是个可以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和救命恩人都利用殆尽的魔鬼。
这直接导致了拜占庭一方的人心涣散,一受到挫败,当然就溃败得不成样子了。
而曼努埃尔一世的侄女与妃嫔西奥多拉则在自己的传记中直言不讳地提出,这不过是皇帝错误地判断了其盟友的能力,以为这将是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才有意派遣了这么一支大军——仿佛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大帝”,并且以此来掩饰自己不敢再上战场的弱点。
要知道,在他之前,拜占庭科穆宁王朝的皇帝几乎是每一场战役的统帅。
但也有些学者提出,更应该值得关注的是,当时的塞浦路斯民众的首次觉醒。
那个时候的领主们依然将普通人视作牛马和工具,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就是这些被认为只会逃跑、躲避,或者是麻木不仁的接受,用鞭子和拳头才能叫他们行动的农夫,或是比他们更为卑贱的人却能够自动自发的扛起简陋的武器,带着只能供给他们几日的口粮来到尼科西亚,帮助他们的新领主守城。
虽然他们的举止很笨拙,行事也没有什么章法,甚至弄出了一些叫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但至少在断绝敌人的补给这方面,他们确实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大军给养的匮乏最终导致了极坏的后果,不是那些仆从军与雇佣军已经饥饿到快要失去理智,塞浦路斯领主的计谋并没有那么容易成功。
这种说法当然引起了那些崇敬着“弥赛亚”的人们的愤怒。只不过,从“弥赛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明确的说过,他可以接受任何质疑,探寻和责备。
任何人以他的名义,而对他人实行暴力,都是他所无法宽赦的——无论这份暴力来自于言语还是行动。
于是这样的言论又很快被另外一群支持者和研究者给压制了下去。而他们其中就有这位“弥赛亚”的后代,他甚至出示了一份由当时的塞萨尔写给鲍德温的信件,信件中明确的感谢了那些塞浦路斯的民众对他的支持。
以下是信件内容:
致我最亲爱的兄弟、朋友和国王:
鲍德温,如今已经是夜半时分,星辰璀璨,月光暗淡,四周万籁俱寂,人们与鸟兽经过了这一天的繁忙,已经安心的入眠。
而我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因此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会发现措辞混乱,前后颠倒,请原谅——现在的我头脑中充斥着数不清的事物,每一个都具有极其重要的位置,我无法摒除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但同样的,我也有强烈的想要向你倾诉的冲动。
事实上,当我走出圣哲罗姆的修道院,来到伯利恒之后,即便没有老师的事情与安德烈主教的提醒,我也知道,我,我们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筹谋良久的陷阱中。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我以及我身边的这些人,但发自内心的说,那时候我确实有感觉到失望,我并非圣人——虽然人们都这么称呼我,但我只以为那是一种感谢的方式。
我也只是一个凡人,有着属于自己的忧虑和懦弱,同样是血肉之躯,难受水火。
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小城中数以万计的生命因为我的缘故而逝去,哪怕我并非始作俑者。但当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站出来,以自身作为证据,来指控我施行了巫术的时候,我确实被一阵难以抑制的悲凉笼罩,我甚至憎恨自己,因为我知道,即便遭受了这样的陷害,在将来,我再次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时,还是会不顾一切的投身其中。
你尽可以嘲笑我,也可以怒斥我。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爱我,我同样对你和老师感到愧疚,因为我在帮助了一些人的同时,也对你们有了亏欠。
但即便是我也未曾想到,他们予我的回报竟然会如此的厚重、辉煌与真切。
我以为,如同曾经的蛾摩拉与索多玛,一个城中即便只有一个愿意追随我的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甚至只要没有对我的付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想着为自己谋取利益,哪怕他们始终保持沉默,无论是对教会还是对我,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但你知道的,在伯利恒之外迎接我的是一座城市,在那片空旷的原野上,站满了人,他们都是为我而来的,哪怕他们也都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其中还有许多老人,女人和孩子,我可以说,哪怕他们拿着我的踪迹去换了金币,我都不会为之恼怒的那种。
当然他们没有,他们将我送到他们的肩膀上,犹如对待一个国王般的对待我,哪怕罗马的教士与修士正在一边大声斥骂,他们也没有退缩。
他们甚至竭尽全力为我买下了一条船,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就算他们中的一些人原先是伯利恒城中的居民,也已经为了追随我,舍弃了原先的家业,与亲朋好友断绝了往来。
而那些朝圣者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即便是为了他们死了,我也甘愿。
这里我还要感谢一下圣萨巴斯修道院的修士们,他们虽然是正统教会的,但可以说无论是在被绝罚前还是被绝罚后,他们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而他们原先并没有多少除了修道院之外的资产,没有大量的土地,也没有信徒的捐献。
他们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信仰和力气在荒野中找活路。
所以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够帮帮他们,尤其是在修道院收纳了四五千人之后——哪怕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