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问她,这好端端地干嘛要学什么雅思啊,大学里不是考个四六级就行了么,何况你还是财务专业,也用不着这东西啊。
徐柳就开始撒娇,找各种借口。
最后坦言,说我想出国,当初父母就是因为怕自己考上了清北出国不回来不管他们,所以才阻止她上清北,影响了她一辈子的人生。
她恨她的父母,恨她的两个弟弟,既然他们这么怕她出国,那她就一定要出国,从此不再回来,彻底和她的家人断绝关系。
张文华说徐柳在讲这话的时候,睚眦欲裂,甚至嘴唇都咬出了血。
张文华吓到了,倒不是被她关于仇恨父母和家人的这番言论。
而是徐柳想要出国的决心。
他知道,这个女生自己已经无法掌控了,更别提养得起了。
怪不得她对金钱如此的执着,原来她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干什么。
张文华开始劝她,先是劝她外国的月亮也没那么远,其实外国乱得很,她一个小姑娘出去了很危险。
但徐柳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他只能开始从出国这件事的难度上来分析,告诉她以她目前的情况,她其实根本没法出国。
先不说钱的问题,单单她还在读大学这点,就出不了国。
所以想出国,起码得等大学毕业之后,要么报考海外的大学读研究生,要么索性出国打工。
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早得很。
这一番话,总算是让徐柳认清了现实,打消了她急切想出国的欲望。
然后她说,其实真要出国的话,自己舍不得的只有奶奶一个人,要不是奶奶把棺材本拿出来,她根本没可能上大学。
但是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所以自己会等奶奶走了以后再出国。
但她这辈子一定要出国,哪怕死也要死在国外。
张文华立刻抱着她安慰她,顺便再享受一下这具年轻的胴体。
他说自己在那一刻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这个女生断了联系。
因为对方的胃口实在太大了,就算把他卖了,他也不可能有钱供养她出国。
虽然很不舍得对方的身体,但总比自己被拉进去,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来得好。
于是十二月初的那次,也就成了他和徐柳见面的最后一次。
虽然当时分别的时候,他承诺十二月底圣诞节那周的周末要来宏城陪她,但那也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对此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从一开始思考得就很周密。
他每次给徐柳打传呼,用的都是附近的公共电话,或者是小卖部付钱打的座机,就算徐柳顺着号码打回来,也找不到他。
而且他从没暴露过自己的家庭地址。
唯一有风险的,就是他的工作单位。
因为第一次在火锅店帮徐柳作伪证的时候,他公然报过名字和单位,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种地步。
所以九七年的寒假结束,开学后不久,有天门卫大爷告诉他,放寒假的时候来过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打听他家地址。
但大爷也不知道,就让人家开学了再来问。
大爷还问他是不是以前教过的学生,想过年给你送礼。
这话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知道,这个漂亮姑娘肯定就是徐柳。
万幸,大爷不知道自己家住哪儿,否则徐柳真的找上门,那自己这个年就不用过了。
那一阵子,他格外的提心吊胆,生怕徐柳再来学校找他。
不过好在,之后一直风平浪静,他猜应该是徐柳也要上大学没办法离开宏城。
慢慢的,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他不是没想过和徐柳再续前缘,只是小金库属实难以支撑,得先攒够了钱再说。
他打算,等到暑假的时候再联系徐柳,把她叫到市里来待两个礼拜。
至于借口,到时候就找一些摔伤了腿之类的借口。
只是唯一让他担忧的,是他怕徐柳在宏城那边会有新的金主,到时候看不上自己给的那点钱了怎么办。
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是徐柳的第一个男人,因此对她产生了一种占有欲,说一想到她上了别的男人的床,就揪心不已。
何彬听到后冷笑道:“你还揪心不已?你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有没有一点作为人的良知?你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你在糟蹋比你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时就没想想自己的女儿?”
张文华本就低着的头更低了。
何彬敲着桌子道:“你今后让你女儿怎么面对你这个父亲?”
张文华怯懦地问:“你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学校和我家里人吧?”
何彬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问道:“四月二十八号到五月一号这四天,你在哪里?”
“二十八号?我……我在学校上课啊,二十八、二十九、三十这三天我都在学校啊。”
何彬皱着眉问:“那五月一号呢?”
“那天放假,我在家啊。”
“谁能证明?”
张文华说:“我老婆我女儿,还有我小姨子一家都能证明啊。那天我小姨子和她老公带着孩子上我家来玩。”
“这四天里,你有没有离开过淮兴去宏城?”
“没有啊。”张文华看着何彬严肃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了,对方不是冲着他和徐柳的事情来的,而是冲着徐柳来的。
他慌忙解释道:“警察同志,我真的从去年十二月份那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也没和她联系过了,不管她出了什么事,可跟我没关系啊。”
何彬冷冷地说道:“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得查了才知道。把你老婆和小姨子夫妻俩的姓名、单位和联系方式报一下。”
张文华一听要找他老婆,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哀求他们别找他老婆和亲戚,求求他们放过自己。
何彬半点都没惯着他,冷冷地看着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的张文华,告诉他“我们是在执行任务,如果你拒不配合,那就只能把你带回去了。至于你老婆和亲戚,我们自然有办法找到,你自己想想清楚。”
这也是何彬从一开始就打算做的事情,就算这人不是凶手,也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脱身,警察本来就没有任何义务替他保密这些脏事,何况刚好涉及到了不在场证明的调查。
至于后面会是什么结果,那何彬就管不着了,反正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后果。
张文华哭着提供了信息。
何彬他们先是找学校里的领导和张文华的同事,确认二十八到三十号他是否在学校。
然后又去找了他老婆和亲戚,问五月一号当天的情况,同时顺便问了下,她们是否知道他和徐柳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否提到过这个人,是否对这个人表达过一些不满的情绪。
尤其是张文华的老婆,何彬问得非常仔细,反复确认张文华老婆是否知道徐柳的存在,是否知道徐柳和她丈夫的关系,夫妻之间是否因此产生过矛盾和争吵。
何彬说,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排除张文华存在买凶杀人的可能。
毕竟在不道德三角男女关系之中,一方为了讨好或挽回另一方而对第三者痛下杀手以表忠心是比较常见的情况。
所以他的调查过程也都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当然,电话这头专案组的众人都知道,何彬就是故意这么干的。
总之这个斯文败类的张文华,将为自己的道德败坏付出代价。
声名狼藉、妻离子散。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家长,敢把自己的孩子交给这么一个三观尽失的老师来教。
但是对专案组而言,找到张文华这个人,虽然意味着案件有了进展。
但同时也意味着,线索到这里又中断了。
因为何彬的调查证实确认了这个张文华在案发期间,一直在淮兴没有离开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他的老婆也完全不知道徐柳的存在,更不知道丈夫每次去外地给人补课,实际上是补到了床上。
她甚至还很心疼丈夫,因为每次从外地补课回来,他都疲惫不堪,她还劝过丈夫要不就算了,太辛苦。
但张文华却一脸严肃地说怎么可以算了,大丈夫立天地之间,要言而有信。
还一本正经地跟她描述他补课的那个“男同学”的优点和缺点,后续自己打算怎么帮他提高。
她完全没有想过,丈夫会和一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姑娘在床上做那种事。
何彬查出张文华这个人,帮助专案组确认了几件事。
第一,确认了徐柳的经济来源。
至少是从大一入学开始到第一学期的经济来源问题,得到了解释。
验证了之前有人包养她,并向她提供经济援助的这个推测。
为什么徐柳从上大学开始,就表现出了有钱人的样子。
为什么徐柳不靠家里,照样可以过富足的生活。
包括在徐柳宿舍的衣柜里,发现的那些连吊牌都没拆的品牌衣服是怎么回事。
以及徐柳有时候周末不在宿舍,“出去玩”的实际下落。
在张文华的供词里全部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徐柳父母并不知情的她去市里打工的具体经历,以及后续的一些信息空白,也都填上了。
第二,和陆小霜之前提供的,徐柳去好运来饭店找工作这件事,契合上了。
徐柳去找工作的时候,刚好就是在张文华和她断绝联系并爽约的时候,所以她才会在面试等待时一直不停地看传呼机。
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徐柳的经济状况比较糟糕。
按理来说,从八月到十二月,也仅仅过去了四个月,徐柳八月份的时候,陪了张文华两周,拿到了两千块钱。再加上之前在火锅店偷的那两千块钱,她至少有四千块钱。
这还不算十一假期两人见面,以及十月底和十一月中旬张文华去宏城找她时给她的钱。
按理来说,至少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这么缺钱。
要么是她在这段时间里挥霍掉了,毕竟张文华说过上了大学后的徐柳和之前截然不同,打扮时髦,还会化妆。
但从清点徐柳的物品清单来看,似乎她也并没有太过奢靡的消费。
周奕提出了一个看法,就是她可能把钱在了出国留学培训或咨询上面了。
这也就是张文华带出来的第三点信息,徐柳有着强烈的想要出国的意愿。
原因张文华的交代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徐柳痛恨她的原生家庭,痛恨她的父母和两个弟弟。
所以她迫切地想出国,想和她的家庭做绝对意义上的切割。
这应该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报复父母、报复家庭的办法了!既然你们这么怕我出国,那我就是要出国给你们看!
但说实话,张文华在劝她的这点上还是有道理的。
就徐柳这种情况,想出国,除非说是天时地利和人都合。
以她的情况,想要出国,几乎是天方夜谭。
甚至说不好听的,她连偷渡都办不到。
而她却还一厢情愿地对张文华说,自己舍不得奶奶,除非奶奶去世了,她才会考虑出国。
只可惜她一语成谶,没多久之后的寒假,唯一疼爱她的奶奶就去世了。
但她却并没有能如愿出国,而是在四个月后惨遭毒手。
但这并不能排除她可能为此去报班或咨询,把钱在了这件事上面。
事实上她和张文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明确表达了这个意图,说明她至少是了解过相关的信息。
所以周奕觉得,她很可能把手里的钱在了这件事上面,导致手头没钱了。
本来以为还有张文华这个金主,结果对方却爽约了,直接让她慌了神。
否则就算她平时比较挥霍,但也不至于会把钱都光,毕竟她是之前可是为了钱而付出巨大代价的人,这种人就像被蛇咬过的人一样,本能地会害怕没钱。
第四,也是查到张文华这个人最有价值的一点,那个传呼机号码。
这就证明了,之前饭店前台提供的关于传呼机的线索是对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个传呼机随着徐柳的被害,也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因为徐柳在遇害时随身携带着这个传呼机,所以凶手在处理死者物品时一并给处理掉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曾经也是通过这个传呼机来和徐柳联络的,所以凶手必须把这个传呼机给处理掉。
所以何彬在提供了传呼机号码后,专案组立刻派人去找运营商查通话记录。
同时让何彬在淮兴那边也去找当地的通讯运营商查这个传呼号码的记录,因为九七年的时候,受限于通信技术和网络架构,各地的记录并不是互通的,传呼机的通讯记录一般都存于当地的寻呼台。
等两边的记录都导出来后,再一个个号码去查询分析。
理论上,如果凶手是继张文华之后,继续包养徐柳的金主,那么他应该和张文华一样,都通过这个传呼机号码和徐柳保持秘密联络。
揪出这个号码,就有可能找到凶手。
何彬描述的徐柳的这些遭遇,让专案组众人唏嘘不已。
因为现实实在太过于悲剧了。
或许在高考之前的徐柳,骨子里是真正骄傲的,因为在高中这个封闭环境里,她就是金字塔尖上的那一小撮人,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尽管最后因为家里的干扰,导致她高考失利了,但即便失利,她考上的也是绝大多数学生遥不可及的重点大学。
但去市里打工借住在黄莺家这件事,第一次让她认清了现实。
出了学校的大门后,不论你学习成绩如何,你都会回归到你真正的那个阶层。
学校里,黄莺是个中考分数不够,父母钱走后门才上高中,高考勉强够上了二本的分数线,全家就高兴得不行的差生。
但现实中,黄莺是个住着大房子吹着空调,父母做生意,从小衣食无忧的市区有钱孩子。
而现实里的徐柳,是个有家难回,即便考上了重点大学却连学费都拿不出来的苦命人。
她十八岁之前的所有骄傲,或许就在那一晚上,都被黄莺卧室里的空调给吹散了。
所以她才会在第二天就着急找工作,着急离开。
因为那个地方不属于她,待在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和煎熬。
很可能就是这种悄无声息的巨大心理冲击,改变了她的心态,导致不久后,在火锅店的包厢里,她生出了贪念,做了这一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正是这个决定,成为了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开始。
当她把那个信封藏起来的时候,她的人生就注定是个死局了。
如果没有张文华“出手相助”,这笔钱会被搜出来,那她最轻也得面临拘留。
而且以她的情况,必然会通知家属,那对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本来就对她各种不满的父母必然不可能再允许她上大学,正好会逼着她去打工,甚至会早早的把她嫁出去收一笔彩礼。
而现实则是,张文华帮她“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在帮她的同时,也把她拉入了更大的深渊。
虽然张文华强调自己没有强迫徐柳,只是提出了交易,是对方自己答应的。
但在那种情况下,那个时候的徐柳,其实是屈从于她的威胁之下了。
因为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她没得选。
不过这也让周奕确定了,徐柳和陆小霜,从根本上就是两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