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就这个俏丽红娘在台上飞舞了起来,一条手帕更是上下翻飞。她也定睛着台下的杜自远,显出了她千般的本事来。她伸出尖尖食指,指着那扇门,“呀”地一声,叫起板来。
这个小红娘,游转一圈,又转向下场门,亮出嫩嫩的小嗓子,呼喊起来,“小姐,你和张先生好了没有,快快完了事吧。可不要逮着不撒手,把张先生给弄坏了,那可就没有下一回了呀!”
司仪大声宣布:“新人姐妹,据说都是一等一的票友,一会儿还要给各位演一出折子戏,现在她们正在后台化妆,请各位宾客稍等。”
化妆也一样。右少卿从未给自己化过妆,手里提着一支毛笔,却对不到眼角上。最后,还是姐姐把她拉过来,亲手给她描眉画眼线,在脸上涂上粉红的油彩,勾出红艳艳的嘴唇。一张脸,在镜子里顿时变了样。
此时,她从女傧相手里接过戒指,一双眼睛情意绵绵地着杜自远,心里想的是:哥呀,我终于套上了你,希望你今后喜欢我。她握着杜自远的手,细细的、慢慢的,把这个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此时她心里的美,都洋溢在脸上。
杜自远和右少卿,在司仪的指挥下,向黄帝像三鞠躬。
台下的宾客都知道是女方的两姐妹登台票戏,都睁大了眼睛往台上。
化完妆,更好衣,两姐妹已是眉目生辉、婷婷玉立的两个戏人。戏班的艺人站在旁边着,都啧舌赞叹。
红娘受到鼓舞,更加俏皮风流,又妩媚唱道:“心开,游蜂采,柳腰轻轻摆,玉露滴入那牡丹蕊内。(白)咱家的这一个小姐呀,(唱)半半就惊喜又欢爱,(白)呀,行事起来,(唱)恰好似襄王神女去了阳台。”
女招待们也开始给各桌上送上酒菜。一些着急的客人们已经开始把盏对饮了。
第三项,是双方交换礼物。苏太太有远见,她装了十几个箱包的礼物,这时都派上了用场。只见十几个衣着鲜艳的女招待,双手捧着放了礼物的托盘,从两边游走过来,把托盘上的礼物先送到主桌前,请主桌的苏太太和贵客一一过目,然后上了台,在新人的后面站定。
其他的客人都分坐两边和后边的方桌上,倒也泾渭分明。一边多是笔挺的军装,另一边则是各色的西装革履。掺杂在军装和西装里面的,则是枝招展、五彩缤纷的女眷们。她们是最热闹的一群,互相招摇、比试、炫耀着自己的发型、服装和艳丽的妆容,还有手腕上的镯子和手指上戒指,叽叽喳喳地笑闹成一片。
右少卿两眼盯着姐姐,小声说:“姐,你好熟练呀。”
这时,留声机里放出欢快的西洋音乐。仪式的司仪大声宣布:杜先生和苏小姐订婚仪式,现在开始。座席里的客人们这才安静下来。
上场门里款款走出左少卿扮的崔莺莺。只见她头上彩钿璀灿,身上青衣飘动,两条水袖如风柳,脚下莲步轻移。一张粉面,红白粉嫩,两只凤眼,俏丽生辉。台下的客们顿时叫起来,给了她一个碰头彩。
台下的人得痴呆,一起鼓掌叫好。
左少卿盯她一眼,也小声说:“我是自幼学戏。”
右少卿出场,更是让人激动。她父亲早已殉职,在场的长辈只有母亲苏太太。所以,送女儿的职责,自然由苏太太来担当。苏太太本是大家闺秀,又知书识礼,虽然上了一点年纪,却别有一种贵妇风范,令人瞩目。及至见她身边的新人右少卿,在场的男人女人们都张大了嘴。
右少卿撇着嘴,意有所指,“恐怕,还上过台吧?”
左少卿姐妹在后台化妆时,就出了一点状况。左少卿八岁登台演出,对化妆更衣这一套,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戏班里一位上了年纪的绑头师傅,手里拿着一条布带,走到她的身后。她立刻就明白了。她双手掐住左右两侧的头皮,向上一提。绑头师傅手里的布带瞬间就勒住她的额头,用力一勒,再缠两道,她的两个眼角就已经被吊了上去,立刻显出了精气神。
崔莺莺回头道白:“红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第二项,是祭祖。这件事在操办时就很让人为难。两家都不是本地人,家里即使有祖宗牌位,也不会带到这里来。还是杜自远出了个主意,他请人画了一张黄帝像,挂在正。黄帝是“人始祖”,谁的祖宗也大不过这个始祖去。
崔莺莺羞涩难奈,“不好也,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太太送女儿上了台,满脸都是喜悦。她拉着杜自远的手说:“自远,卿儿就交给你了,望你好好待她。”
她翘起兰指,随着琴音,声音宛转地唱起来,“红娘扶我缓步来,抹过西廊傍小斋。一片相思未了债,心嗟叹口难开。”
“臭丫头,你还有完没完!”左少卿向她叫道。
右少卿一声尖叫,转身就往台口跑,向台下大叫:“妈呀,我姐要打我!”
台下的苏太太也笑了起来,“这个丫头,哪有这么唱戏的。”
此时的台下,已是一片的欢呼声和鼓掌声。王振清和叶公瑾也是哈哈大笑。
左少卿追到台口,见母亲的笑容,就扔了鸡毛掸子。她拉住了妹妹,也笑着向台下的观众曲膝行礼,福了又福。台下的掌声、喊声、跺脚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右少卿的订婚仪式,就在这掌声、喊声、跺脚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