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润衣去抓恒阳王的时候,对方正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守着一盘残棋,见到罗润衣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王爷,我家大人有请。”
恒阳王瞥了一眼站在罗润衣身后的一众衙役,意味深长道:“隋大人这请人的阵仗倒是挺大。”
罗润衣轻哂一笑:“王爷身份尊贵,大人自然不敢怠慢。”
“既然隋大人有请,本王自然不敢不从。”恒阳王拂袖起身,抬手举步间端得是一副谦谦君子的矜贵做派。
“走吧。”
“请。”罗润衣执剑而立,语气淡淡,连个胳膊都没抬,不见丝毫恭敬。
恒阳王眸色一暗,但极快压了下去,仿佛那抹愠色只是假象。可敏锐如罗润衣,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怒意。
这院子太小,恒阳王几步路就走到了门口。待他迈过门槛,看清门口的一切后,平日里那温柔敦厚的假面是再也维持不住。
“罗捕头,可否给本王解释一下,门前为何停着囚车?”谢安臣负手而立,宽大的袖口下是他攥紧的双拳。
“自然是用来送王爷去县衙的。”罗润衣语气淡淡,像是说出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话语。
“放肆!”谢安臣怒斥一声,抬手指向罗润衣,向来温和谦润的面容如破裂的瓷器,粉碎得彻底。他指着罗润衣的手由于激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眼中的阴狠渐渐浓郁,似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你竟敢如此折辱本王!”
罗润衣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他环顾一眼四方围观的百姓,不咸不淡提醒道:“王爷,莫要让我家大人久等。”
说完,右手指尖一弹,一股内劲顺势而出,瞬间封住了恒阳王的穴道。
他给旁边的王五赵六递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将无法动弹的恒阳王像捆猪似的,双手双脚系在一起,丢进了囚车。
这囚车也不知道是刚押送过什么大逆不道的囚犯,到处都是烂叶菜,鸡蛋壳。仅是站在一边,就能闻到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若说恒阳王最初仅是气愤,那么此刻他周身的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他躺在脏污不堪的囚车中,在众人的围观注视下,缓缓游行。
前方开道的衙役敲着铜锣,大声高呼,提醒行人避让。
囚车的车轮一圈又一圈,悠悠轧过青石板。两边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这人谁啊?”
“不认识,从来没见过呢。”
“我知道,这人前几天租了程老头巷子口那个小院子,偶尔出来转悠几圈。”
“看这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嘘,小点声。我刚刚听到这人自称王爷,来头可是不小。”
“这这这……这样绑着王爷合适吗?”
“王爷又如何,不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左右咱们隋大人是不会冤枉了人,我猜这位爷肯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说的也有理,估计也是个那什么,衣冠禽兽来的。”
百姓的议论一句句传进了恒阳王的耳朵里,他横躺在脏臭的囚车中,缓缓闭上了眼。周围避无可避的探究目光犹如一道道尖刺,深深插进了他自矜高傲的心中。
想他谢安臣,乃是先皇存活于世的唯一亲子。当今龙椅上那位见到他,还要尊称他一声小叔。
此刻,竟如贱民一般以如此不堪的姿态绑于囚车中,在长街上游行示众。
隋遇,我真是小看了你!
淡淡的血腥味从舌尖处传来,渐渐溢满了整个口腔。恒阳王靠牙齿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不断将血逼出来。紧抿的唇缝间露出一抹血色,像一道刺眼的红丝线紧紧勒进唇肉中。
他被罗润衣点住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唯有唇齿还能稍稍用上些许力气。但也仅限于此了,只是咬破舌尖就耗费了他大半力气。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此刻的他需要这份疼痛,因为只有这份由自己施与的痛苦,才可以缓解那四面八方的嘲讽与奚笑。
当囚车绕着大半个县城终于来到县衙时,恒阳王已恢复了最初的镇定。哪怕囚车停稳,他依旧躺在里面眼皮子动也不动,恍若昏死过去。
而隋遇早已换好了官服,安坐于公堂之上等待捕快将人带来。他一人独坐了良久,直到原本安静的公堂外传来一阵喧哗。
张三李四一左一右挟着谢安臣,将人带进了公堂。
只听见“噗通”一声,失去了张三李四两人的挟制,谢安臣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双腿向内弯着,如同盘膝而坐一般,少了些许狼狈。
“本官可不记得有让王爷坐下?”隋遇淡淡道。
谢安臣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缓缓抬头迎上隋遇淡漠的视线,暗暗挑衅道:“可是本王的手脚在来的路上被麻绳捆得太久,使不上一丝力气,又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隋大人可否允许本王……”
隋遇眉心一拧,毫无耐心地直接出声打断道:“罢了,那你就坐在地上吧。”
谢安臣面色一滞,僵了片刻才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嘴角:“敢问隋大人,因何用囚车将本王押至县衙。”
隋遇伸手煞有介事地翻了翻面前空白的卷宗纸,无所谓道:“哦,也没什么,就是你私自屯兵的几处庄园已被查封,造反的罪名已经发落下来了。”
谢安臣捻起一边的袖口理了理,似乎对上面的绣纹起了兴趣,端详了好一阵才又开口道:“隋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已经治了我的罪。我倒不知,隋大人作为一个七品的知县,如今也能审起亲王造反的案子了?”
“错,本官今日审得不是恒阳王造反一案。”隋遇清了清嗓子,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扬声道:“本官今日审得是晏海县逍遥散一案。”
“两个月前,本县一名货郎被人残忍杀害于家中,并在不远处的山野发现了一名无头女尸。经查验,该女尸乃是梁门中的飞贼,被人用毒掌所伤,心脉尽断而死。本官在货郎家搜到了为大靖禁品的逍遥散,并且因缘巧合下在回春堂的风湿药中同样发现了逍遥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