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日头渐高,隋遇正打算离开去其他地方转转,一转头便看到四个熟悉的面孔。
其中三人各扛着一人多高的大扫帚,剩下一人腰上还绑着一圈护具。只见四人有说有笑地朝甜水铺子走来,隋遇拍了拍罗润衣,示意他抬头看。
来的四人正是之前被隋遇抓住,并发狠治了一番的钱首世等人。四人自被罚后,已过了快两个月。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这几人早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此刻他们正巧做完上午的活,凑到一起一合计,决定一起来尝尝新开的甜水铺子。
与老远便发现了他们的隋遇不同,这几人直到走进棚里,才发现正笑吟吟望着他们的隋遇。
“大人!”
方蒙个头小,可几人里就属他眼最尖,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隋遇和罗润衣。
“大人!”另外三人听到方蒙的声音,一双双眼睛倏地睁大,当看清隋遇后,忙不迭地跑到跟前。
“来喝甜水?”
“嗯。”丁白飞笑着点头,然后抬起胳膊将袖子一撸,绷紧手臂,挤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线条。“大人,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壮实多了!”
还没等隋遇凑近看清楚,钱首世就将丁白飞挤到一旁,抢过话头道:“大人,我现在已经会喷火了!”
隋遇一听十分惊讶,刚想要说些什么,一直被挡在几人身后的方蒙终于瞅准间隙挤了出来,蹦跶好几下:“大人,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面对这几人突如其来的热情,隋遇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视线从四人身上来回打转,迎着一双双暗含期待的眼眸,一个不落地夸奖过去。
眼前这四名少年,与一个月前相比,可谓是脱胎换骨。只说这身上这股子精气神,就不一样。
他招呼四人坐下,要请他们喝甜水。四人一开始死活不愿意,都说家里给涨了零花钱。隋遇一听更是坚持,直说是对四人这一个月来辛苦劳作的奖励。
四个小孩也是顶着烈日忙活了一上午,一碗甜水很快便下了肚。隋遇没等他们喝完,就忙给续上了第二碗。
马子瑞是几人中平时话最少的,性子也最是稳当。他喝完第一碗甜水后,乖乖地从隋遇手中接过第二碗,同时低声道了声谢。
隋遇心细,发现这孩子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神情间似乎欲言又止,便主动问询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马子瑞微微点头,瞥了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大人,我家钱庄最近生意——特别好。”
生意,特别好?
隋遇眉毛一扬,顿时明白了这话中的弦外之音。
“如此,倒是要恭喜马掌柜了。”隋遇也明白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等着几人喝完甜水直接将人带去县衙,美其名曰考察德行。
当然,他也不忘给四家送去了口信,通知来县衙领人。
隋遇等人前脚刚到县衙,四位掌柜后脚就收到了消息。几人登时眼前一黑,生怕自家小崽子又闯了什么祸。当下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将手头上的活计一丢,急忙坐上马车便朝县衙赶去。
县衙内,四名少年坐在县衙内宅前厅,看着锃光瓦亮的青石砖,往日种种回忆齐齐涌上心头,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你爹的钱庄出了什么事?”隋遇刚一落座,就连忙问道。
“其实不是我家的钱庄,是赌坊。自从大人上次在回春堂前说小心倭寇侵扰后,我爹就上了心。开始对手里的钱庄赌坊中来往之人多加留意,不久还真让他发现了些蹊跷。”
“什么蹊跷?”
“大人,万利钱庄在县城里一共有三家分铺,其中一家就在我们自家赌坊隔壁。这段时间,每当有人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钱后,隔天就会有人狠赢一笔。手气这种事本就玄乎,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就很难用巧合来解释。这段时间,赌坊钱庄账面上的流水十分巨大。我爹悄悄观察了几日,发现每次在赌坊输钱的都是平日里烂赌的熟客。但隔天赢钱的,反而大多是生面孔。”
听完马子瑞的话,隋遇琢磨片刻,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利用你家的赌坊钱庄洗钱?”
“不错。”
马子瑞点点头,又继续补充道:“不仅如此,我爹早些年因为放印子钱得罪了道上的人,曾经去东瀛躲过一些时日。故而,他对于东瀛人的言行习惯十分熟悉。他说,这次来钱庄的生面孔中有不少是装成大靖人的东瀛人。”
又是东瀛人。
隋遇偏过头凑到罗润衣耳边小声道:“你说,倪怀风所说的那一批货会不会就在东瀛人的手中?”
罗润衣抬手轻掩住二人近乎相贴的脸颊,轻声回应道:“极有可能。”
隋遇眨眨眼,一双瞪圆的星眸炯炯有神。罗润衣也有样学样地眨了眨眼,眼底泛起藏不住的笑意。
隋遇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逗自己,碍于旁边还有人不好发作,只得偷偷瞪了罗润衣一眼,然后坐直身子。
“大人,要不要将我爹喊来问一问?”
“不必,你们几人的父母估计很快……”还没等隋遇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四位掌柜跟在前来通传的衙役身后,急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在钱马丁方四位掌柜眼中,自家儿子都是无事不进衙门的主。第一次进去是因为闯了祸,第二次进去是因为挨了打,总归都算不上好事。今日一听又去了县衙,心里别提有多担忧。
隋遇见几人神色着急,不禁反省自己送去的口信可能过于简略,引起了不必要的歧义。他示意四位掌柜莫要着急,开口解释道:“你们四位且放心,今日是有正事要问才让他们几人来县衙的。”
“这就好,这就好。”
四人听到这话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去,随后拍了拍胸口,长舒了口气。
“大人是要问何事?”方若卿最先冷静下来,开口问道。
隋遇将头转向另一边的马万利,开门见山道:“马掌柜,我听马子瑞说有最近有东瀛人伪装成大靖人士,在赌坊钱庄洗钱?”
“不错。”马万利年轻时也是混迹于市井中的能人,一双招子亮得很。他既然敢在隋遇面前毫不犹豫给出确定的答复,可见是十拿九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