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敬并没有在船上验出逍遥散的痕迹,但是他并不灰心,而是灵机一动从被抓到的六名忍者下手。
在捕快的协助下,他从六人的体内全部验出了逍遥散。
隋遇得知这一发现后,便将所有人都叫到了书房,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人到齐后,罗润衣也将他与李四前往枯荷岛的见闻一一道出。
原来,当他与李四到达枯荷岛后,不久便有船停靠在了岸边。从船上下来的是几位东瀛人,在罗润衣的逼问下,发现这几人不过是普通的船工,对于内情丝毫不知。
只因家中贫困,所以接了越境的私活。说是只要这段时间,每夜子时前往枯荷岛,若是碰到人就将货物带到指定的地点便可拿到一大笔钱。
罗润衣对于东瀛话略懂一二,听完后,便让这几人按照原定计划,前往交接的地点。
至于交接的地点,就是隋遇发现的那艘海上妓院。
如此,一切都串起来了。原本以为这逍遥散背后只有暹罗国,结果现在又发现东瀛人也横插了一杠子。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钱。
隋遇思忖片刻,下令将葛维山带来。没想到,前去带人的张三很快就慌张地跑了回来:“大人,不好了,今日在船上抓住的那十名大靖人,全部咬舌自尽了。”
“什么!”隋遇闻言大吃一惊,腾得站起身,疾步赶向大牢。后面跟着面色难看的罗润衣,和同样着急的周世敬。
牢房里,负责看守犯人的捕快们脸色发白地不断自责。“大人,是我们看守无能,还请大人重罚。”
周世敬上前一一查验过尸体后,沉默地对隋遇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抓住的人证,还没来得及问出线索,就这样死了。隋遇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本以为趁着这次机会,能够在逍遥散一案上有所突破,没想到转眼间又回到了死胡同。
这十名大靖人是单独关押的,隋遇双手负在背后,一间间走过去,看着十人满口的猩红鲜血,心里陡然升起一个令他心惊的猜测。
罗润衣见隋遇扶着牢房的铁栅栏,面色阴沉如水,久久不语的样子,心口忍不住一阵阵发堵。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温声道:“大人,柳暗花明亦未可知。”
隋遇收回视线,右手紧攥着冰凉的栅栏,力道渐重。他缓缓转过身,对等待他发话的众人沉声道:“准备一下,带上巡犬查封回春堂。”
“是!”
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自长街急驰而过,身后跟着数名黑衣佩刀捕快,牵着十条巡犬浩浩荡荡地穿过集市。隋遇身着绯衫,殷红衣摆在策马中烈烈翻飞。
回春堂的伙计与学徒看到一群捕快,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全部举手抱头,在大堂里老老实实蹲在角落,大气不敢喘。
与雷霆万钧,声势浩大的突击查封不同,隋遇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中用来问诊的椅子上,悠闲地翻看着桌面上的账簿。不久,罗润衣从后院回到大堂中。隋遇仅抬眸与之对视一眼,就从罗润衣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什么都没有搜到。
没关系,他本来就没指望能在这里搜出什么要紧东西。
隋遇将账簿丢回桌子上,一出门就看到门口早已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正交头接耳,对着回春堂里的动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隋遇面上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清了清嗓子大义凌然道:“近日衙门收到举报,说这段时间每至子时东海上便出现诡异蜃景。昨夜,本官于大靖海域发现一艘东瀛船只,抓捕了十名大靖人与擅长幻术的东瀛忍者。回春堂的葛大夫便是其中一员。本官怀疑他里通外国,背地里与东瀛人做些危害我大靖的可耻勾当。”
“可惜,这十人皆已在牢房中畏罪自尽,本官只好从这回春堂开始查起。大靖除倭寇之患不过十余年,如今东瀛人卷土重来,必存狼子野心。唯有除尽倭寇,晏海县才有安生日子,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大家近日若是有什么关于倭寇的线索,尽可上报衙门,无论真假,本官必当认真调查。”
隋遇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将一位勤政爱民的知县形象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场的百姓无一不听得入神,他们大多是沿海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少人更是亲身经历过往年被倭寇侵扰,不堪其忧的痛苦。此时听隋遇这样一说,顿时义愤填膺。尤其是那些时常出海的渔民和商贩,心里的警备瞬间高高提起。
隋遇见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便装模作样地将回春堂里的伙计通通带回了县衙。
这次吸取之前的教训,所有人都上了枷锁,塞住了嘴巴,每间牢房里外都派了四名捕快看守。
经过审问,发现带回来的这些人对于回春堂的风湿药一问三不知。根据他们的供词,回春堂对外售卖的风湿药全部都是葛维山自己亲手调制的。不管是学徒还是伙计,都没有见过风湿药的调配过程。他们只负责记账售卖,并且制药的药材都是葛维山一手负责。
他们以为葛维山是害怕泄露药方,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防备他人。所以对于他的这番举动,并未起疑。
隋遇听完后,虽然知道这些人十有八九是无辜的,但仍将他们送回了牢房。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撑着额头坐在书桌后。一双手落在了他的肩头,为他轻轻按揉着肩颈。
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舒缓着与神经一样紧绷的肌肉。
隋遇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阖上眼帘,享受着罗润衣的按摩。
“大人的心中可是有了猜测?”
“你也看出来了?”隋遇舒服地喟叹一声,深知以罗润衣的敏锐自然也有所察觉。“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回春堂,都搜不出丝毫逍遥散的痕迹。只要那几名大靖人咬死只是去嫖妓其他一概不知,最后无非坏了名声,丢些人。没有切实证据,本大人也不能拿他们如何。可是我都还没有审问,他们自己就先自尽,无论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隋遇微微掀起眼皮,半阖的眼中划过一瞬深思:“东瀛那些忍者都是死士,是问不出东西的。可大靖这些人个个都是贪名图利之辈,能让他们在被捕后毫不犹豫自我了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知道若是活着,将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后果等着他们。”
罗润衣不动神色问道:“那大人觉得,更可怕的后果是什么?”
隋遇面露讥讽,冷哼一声:“朝中有人好办事,逍遥散一案的背后,必定藏着更厉害的大人物。在大靖如此严格的管控下,还能开着海上妓院,保障货物流通,若是没有手眼通天的人在背后撑腰,帮助打点各处关卡,怎么可能如此顺利。估计这些人心里也清楚,一旦被捕,背后的人一定会疑心他们反水。惟有一死,才能保全家人。”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背景究竟有多硬了……”
逍遥散一案牵涉人员众多,案情错综复杂如同一张密集又结实的肮脏蛛网。除非将在背后吐丝结网的那只蜘蛛杀死,否则就是破除再多的蛛网也没用。
罗润衣抿了抿唇:“大人……”
隋遇用力抹了把脸,低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