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魂魄不曾来入梦

这里是白塔炼金研究所代号“墓土”的军械测试基地，两侧峭壁如刀锋般耸立，将狭长的裂谷夹在中间，沿路遍布着警戒哨，全副武装的卫士在其间穿梭巡逻，面甲下的目光冷厉森严，每个人的手中都持握着“龙牙”魂导铳。在这里试验的每一样新型武器都是武魂殿的机密，任何试图窥探或入侵的人都会瞬间被密集的弹幕扫射成透血的筛子。

这里也不开放给任何人访问，连比比东想要访问这里都会被研究员们以诸如“大张旗鼓的访问队伍很容易导致泄密”之类的理由给搪塞过去，整个武魂殿能让他们由衷敬服的就只有巫檀一个人，除此之外哪怕是尊贵的教皇冕下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只是庸碌的俗人，不懂他们推崇的铁与火的浪漫。

但今天这里迎来了第一位外来的访问者，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身泡泡中袖的深蓝色及膝高腰蓬裙，长发编成两束辫子，昏昏欲睡地被巫檀牵在手里。

白塔采取扁平化管理模式，各研究所只对巫檀负责，彼此之间互不干涉，炼金研究所的人大多没有接触过枢心主导的“登神”计划，自然也不认识桑夏，但是他们还是纷纷把实验记录册抱在胸前向她欠身行礼：“皇女殿下。”

其实这份尊重和她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巫檀的态度，巫檀尊重的人他们也尊重。

桑夏还没有睡醒，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巡猎者”的全貌，它如同一只狰狞的巨兽般伏在山谷中，通体流淌着乌沉的铁光，炮口缓缓地抬起。

巫檀把一副耳塞塞进了桑夏的耳朵里，下一秒刺目的火光炸开，高爆弹拖曳着明亮的焰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爆炸的声浪和冲击波席卷过整片实验场，在地面上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震耳欲聋的轰鸣让桑夏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耳朵，如果没有耳塞阻隔，这样的声音足够让她瞬间失聪。

就算是魂斗罗级别的大力神泰坦想要制造这种规模的深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这座山谷里到处都是被各种穿甲弹、爆破弹和燃烧弹轰击出的深坑，而操纵它们的人远没有泰坦那样的实力。

巡猎者顶端舱盖的挡板翻开，一个年轻的研究员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甚至不是魂师，身上没有任何魂力波动。

他拍了拍巡猎者沉重的炮架，语气颇为自豪地介绍道：“这是重型加农炮‘黄昏’，因为它发射时扬起的烟尘连太阳的光都会被遮蔽，所以我们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榴弹炮‘天谴’，加装了牵引式履带以增加机动性、适应复杂地形，主要用于攻城和摧毁敌方的防御工事。”

他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引线，这一次没有演示破坏力，只是空爆的礼弹，在半空中爆开了大簇的礼和彩带，跟着一面刺绣着白塔徽记的小旗从炮口里弹了出来。

他兴高采烈地道：“昨天临时接到您要来巡视的消息，我改装了几发礼弹迎接您的到来。”

和他那些仿佛墓土中活动的干尸一样阴郁苍白的同僚相比，他显得过分健谈了些，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巫檀才会选他来为她讲解。

桑夏摘掉落在头发上的一条彩带，保持着微笑：“呃，谢谢。”

“手持火炮‘龙吼’，用于单兵作战，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了对苍银骑士团的武装。这个就不为殿下您演示了，我是文职人员，没戴护甲的情况下这玩意的后坐力会让我骨折的。”

桑夏安静地听他说，瞳仁随着他手指移动的轨迹轻轻转动。对她而言这些东西不仅仅只是战争工具，还是母亲的遗物，她离开得太久了，连魂魄都不曾来她梦里，只有透过它们，她才能勾勒当年还未被撕去翅膀、折断双腿、剥夺自由，尚还明亮骄傲意气风发的她的模样。

天色愈发阴沉了下来，飘起了绵密的雨丝，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火药的硝烟味，巫檀撑开了伞，蹲下身来把伞遮在她的头顶上，眼中含笑地平视她：“走吧，我带你去靶场看看。”

桑夏的唇角向下压了压，但还是伸手让他抱了起来，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黑伞。

攀缘用的钢索从巫檀身上弹出来，旋转着打开了锋利的倒钩，抓进岩石的缝隙里，强力的弹簧收缩，带着两个人在崖壁上移动。这套机械外骨骼装甲乍一看和唐三制造的飞天神爪类似，但构造更加复杂，也远比其稳定有力，借助它的力量，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们都能变身攀岩高手，带着几十公斤的工具箱在峭壁上健步如飞。

巫檀外表看上去文秀到以至于会给人“孱弱”的第一印象，单手抱着她却也很稳当，桑夏撑着伞，额发在细雨中摇曳着，她低头向下看去，只见蒸汽浓雾如云气般在山谷中飘荡。

靶场设置在悬崖上，巫檀的脚刚一踩上平地，立刻有人恭敬地把一支奇长的异形铳械递到了他手上，他用手臂上套着的机械义肢单手持握住了它，把瞄准镜固定在桑夏的右眼上。

“反装甲狙击型魂导铳‘天狼’，弹匣只能装填五发子弹，但有效射程能达到两公里。”他微微俯身，随意的语气仿佛在给她介绍一样新奇的玩具，但他手里的是绝不能被当成玩具的东西，“高破坏力，高精密度，可惜很少有能真正发挥出它威力的人。”

阴云和雨丝降低了能见度，但兼具望远效果的瞄准镜还是让周遭的一切都在桑夏的眼中纤毫毕现，她甚至能看清远处的山林里被炮火声惊飞的飞鸟扑簌簌扇动的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

巫檀带着她的手指，轻轻勾动了扳机。

子弹击中了其中一只白鸟，它连一声短促的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半空中化成了一蓬血雾，这支铳的功能是破坏军用器材和物资，因此装填的是大口径高破坏力的特种弹，用来射击血肉之躯的话，仅仅只是擦伤都能将其撕裂。

后坐力让她的手臂颤了一下，这还是在经过了机械外骨骼卸力的前提下，否则这股巨力会让她现在荏弱的孩童骨骼挫伤脱臼。

就算是这样，她的整条手臂连同胳膊还是因为反震的疼痛而有些发抖，被巫檀托住了，天狼的枪口缓缓移动，遥遥地指向教皇殿和供奉殿的方向，尖锐凌厉如骑枪枪尖的殿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如果你想重组审判庭的话，那就去杀戮之都吧。”他漫不经心地建议，“想要消除罪恶，就要先知道罪恶是怎么诞生的。”

“好。”桑夏知道杀戮之都是什么地方，但神情没变化分毫，好像那里只是什么春游的目的地，眼珠剔透明净，安静地倒映那些在依然隐隐约约地响彻在山谷的浓雾中的炮火声中慌乱地拍打着翅膀的受惊的群鸟。

它们在灰暗的天空中盘旋，仿佛在茫茫的天地间迷了路，找不到来路和归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