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代序,时光荏苒。波澜不惊的求学日子中,偶尔也会荡漾起些许浪花。
在大一上学期的一个周末,北京大学一位著名教授在校园内举办《周易》公开课。夏斌不想参加,他对《周易》不感兴趣,认为《周易》就是宣扬占天卜命之书,出生于贫瘠农村的他,一直认为命运只能靠自己,靠鬼怪神灵、靠蓍筮占卜,除了自我慰藉,并无他用。
经不住三位室友的撺掇,他只得作为陪客一同前往。
公开课在阶梯教室举办,偌大的课堂早已挤满了学生,教室内的过道都站满了人群。他们去得晚了些,只能站在窗外聆听。
“周文王是中国哲学仍至世界哲学的鼻祖,他耗尽一生研究自然变化、万物规律,是掌握天地之道、人间之道的第一伟人”,教授的声音底气十足,透过玻璃窗敲击着夏斌的鼓膜、激荡着他的灵魂,“他也是直面厄运,挺身崛起的成功典范。”
这些言语彻底颠覆了夏斌的认知,随着教授的娓娓讲述和专业阐释,夏斌穿越到了那个血腥与仁慈并存,邪恶和正义同在的商周时代。
伴随着嘶哑但却十分嘹亮的啼哭声,夏斌化身为姬昌,在母亲太任到猪圈小便时降生了,父亲季历循声跑来,一面吩咐族人赶紧扶夫人太任回房休息,一面欢欣地抱起孩儿,作为周族首领的他迫切需要一个男孩接嗣他的帝业。
太任是帝禹的后裔,一次偶然的街头相遇,勇勐雄壮的季历在她心田中泛起了爱的涟渏。她执意从开化繁华的中原远嫁到偏僻荒蛮的西部周原。面对野蛮、愚顿的周人,她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将中原文传播到这里,尤其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像中原人一样儒雅、仁爱、聪慧。
自太任怀上姬昌之后,“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经常为胎儿讲述先祖禹帝、古代圣贤的英勇宽仁之事,我们不得不赠送她一个雅号——胎教第一人。
姬昌自小聪明过人、过目不忘,他总爱缠着母亲问“十万个为什么”,他善于洞察族人的内心世界,对天文地理、人间万象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姬昌喜欢有福同享、打抱不平,经常把家里的酥、饼拿出来与小朋友分享,看到小伙伴被欺负,即使对方强大无比,他也会举起幼小的拳头。他的身边总是朋友成群,人们追随在周围,眨巴着眼睛听他讲述自然界的各种奇闻逸事。
姬昌即使立为太子后,也坚持每天给父母请安、嘘寒问暖、孝顺至极。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人生总是插曲不断,波折不停。没有一个人能够一帆风顺,像姬昌这样的普天共主更是如此。
父亲去殷都向商纣王奉送捕获的羌戎人牲时,竟被一并拿下,成为祭祀殷商先人的刀下魂。
消息传到周原,所有族人都义愤填膺、悲恸不已,但却又毫无办法、无能为力。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眼睛里血泪交融。现实告诉姬昌,自己必须顽强起来,不可能让一家人就此被厄运摧毁。他强忍着巨大的悲愤,“请母亲节哀,人死难以复生,我一定不会让父亲的血白流,一定会让商纣王血债血还”,话语中饱含着安慰,也暗藏着杀气。
姬昌接过了父亲的衣钵,用更加精湛的策略和更加有效的方法,捕获了更多的羌戎俘虏,敬奉给商纣王。商纣王骄横地清点着这些“战利品”,“要再接再厉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声音生硬粗野、掷地有声。姬昌虽然是一方诸侯,但商纣王对他却鄙视至极,很少正眼看他。
流淌着母亲慈善、友爱血液的姬昌,每当捕获到一个个俘虏时,看到他们凄厉幽怨的眼神,特别是看着他们被活埋、焚烧,发出撕心裂肺、刺破苍穹的惨叫声时,内心感到无比压抑和痛楚。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刽子手,他憎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在那个暴力血腥、尔虞我诈的殷商时代,为了取悦商纣王、为了保住周场、为了延续周族,他别无选择、毫无他法。
他只能用无比强大的内心,托起明天的日出,送走明天的日落。
他精心设罝、布局、迂回、暗抄……作战本领日益增长,捕获数量日趋庞大。他每天都会在吃过晚饭后,钻进自家四合院的一个秘密地下室,将自己对自然万物的研究、战斗心得、战略思考以微雕形式镂刻在龟壳上。通过日复一日的研究、揣摩,他慢慢悟出了宇宙万物周而复始、变化运动、轮回往返的天道,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殷商注定灭亡,商纣王必定惨败,自己一定能够取而代之的宏韬大略。
姬昌带领族人励精图治、力耕不欺,与族人一道垦荒种地、驰骋狩猎,生活富足滋润;他春风化雨、教诲子民,将自己的仁爱文化、诗书礼乐以讲故事的方式向民众广泛传播。他既是一个实干家,更是一个精神领袖,在民众心目中享有无法撼动的教父地位。
但这些很难经得住风浪,厄运再次降临。
商纣王身边的亲信谄媚、诋毁姬昌,说他刻意笼络人心、壮大势力,有谋反之象。在所有诸侯王国中,西部周场是发展最快的,捕获的羌戎人牲数量,百姓的幸福指数,确实让商纣王感到了些许威胁。
商纣王最不缺的就是恶毒、残暴和野蛮。他安排手下的酷吏像捉一只蝼蚁一样,将姬昌缉拿归案,投入羑里的地牢之中。这对于83岁耄耋之年的姬昌而言,不得不说是歇斯底里的摧残。
姬昌的牢狱生活,比其他囚犯看管更严,屈辱更多。辱骂拷打、粗衣淡饭、篷头垢面是他的常态,整天只能蜷缩在满是蓍草上,与老鼠、蚊虫、血泪为伴。商纣王有意安排狱吏在他面前对囚犯处以劓刑、宫刑、黥刑、刖刑、大辟,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身上,惨叫声充斥在他的耳际,刺激着他的每根神经,震颤着他的每个细胞。
面对生死未卜、无尽恐惧,他只能调整内心,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精神之柱屹立不倒。他只能靠装疯卖傻、玩弄稻草躲避监视,苟延着性命。
在被囚禁的漫长岁月里,他时常对着稻草发愣,扶着铁门嘶叫,拍着胸脯哀鸣,仰望户牖痴笑,他要用最绝妙逼真的表演,让商纣王认为自己的严酷可以荼毒每一个灵魂。
果然,这些信息传入商纣王的耳朵时,他露出了不可一世、独霸天下的阴鸷笑容。
实则,姬昌的内心从来没有泯灭,而是越来越敞亮。在牢狱中每天看着生死离别,听着鬼哭狼嚎,他更加深刻悟出了生死轮回、相克相生的辩证观点。
姬昌的长子伯邑考为了营救父亲,凑了整整一车金银珠宝送给商纣王。商纣王欣然接纳,但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为了进一步污辱姬昌、压垮姬昌、试探姬昌,他命令将伯邑考杀害并烹作肉羹。当晚,商纣王亲自带着肉羹和美酒来到狱中,与姬昌席地相对而座。他用酒樽斟满酒递给姬昌,“我来看你了,尽管你有谋反之罪,但仍是我的臣子,美酒是你的长子从周场带来的,肉羹是你的长子身上的,今夕咱们痛饮几杯。”
姬昌双手接过酒杯,仰颈而饮,用手臂抹了抹残留在霜白胡须上的酒,声情并茂地说:“大王隆恩,至死不忘,今晚有家乡酒、家乡肉、有大王陪,即使马上殒命黄泉,也足矣、足矣。”
连饮三杯后,商纣王哼着小曲、乐呵呵的踱出了牢狱,一种巨大的威严感、胜利感、痛快感席卷全身。
是夜,如霜月光撒落在姬昌如霜的苍发上,老泪纵横交错,内心疼如刀割。面对这种惨绝人寰的“体恤”,他只能更深入更系统地钻研易经,一笔一画把歼灭商纣王、覆灭商朝的韬略写在了自己的卦辞和爻辞中。
“虎毒不食子”,而姬昌竟然亲自食用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肉体。商纣王要让姬昌背着这个被道德绑架的十字架,孤寂落魄地活在这个世上,直至湮没在人们的唾骂怨弃之中。
被释放时,姬昌已是90岁高龄。他将自己所经历的撕心裂肺、胆战心惊、人伦背离转化为剪灭商的磅礴伟力,把自己在卦辞和爻辞中的剪商策略付诸实施。91岁,他自封为王,先后出兵伐犬戎、密须、崇国等地,捷报频频、胜利连连,一步一步逼近殷都。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闹钟里梁静茹的柔美却有力的歌声,将夏斌拉回到了现实。小鸟叽叽喳喳的啁啾声伴着温柔清幽的晨光飘入寝室,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夏斌感到自己裤兜鼓鼓囊囊的,掏出一看,原来是《周易》微雕版。这次穿越,让夏斌重新认识了《周易》,汲取了无穷无尽直面苦难、战胜险恶的力量,还获得了稀世奇宝,周文王姬昌这哥们真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