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事已至此,李世民便要起身追上谢慨,再强令他与李靖一并脱离正面战场。
却还是被身旁的杜如晦起身拦住,又听他说道,“谢将军真乃义士也。殿下若真想令其归心,切忌过犹不及。”
李世民的复杂心绪这才稍微安定了些许,只低声叹道,“古往今来,能尽忠之人何其之多,但如他这般能效义之人又有几个?眼下他却不入吾彀中,直教本王心忧。”
而杜如晦眼见李世民陷入惆怅,又劝谏道,“谢将军既是人杰,必也受上天垂怜。秦王勿忧,正如其所言,此战胜负难料,但我军已占尽优势,故我等所构想的战败之事也不一定会发生。且刘长史也是久经战阵,料想也不会造成我等设想中最坏的局面。”
“但愿如此。”
李世民如此回应道,他原先心中也有恶念,他希望在刘文静接过军权后,大军便会攻秦不顺。这样的话,他也算是吐了一口恶气。
但此局谢慨也被卷入其中,而这人他太想要收入麾下了,不由得在此时心中恶念尽消,只盼望着日后唐军能大胜薛举。
......
而谢慨刚出营帐后,在晚风拂面间,他就着淡淡的月光,便发现帐外不远处有一个人安静的站着,仿佛像是在等候他。
再待谢慨近前一观,却发现那人竟是李靖。之前他退出帐外竟一直没有回去自己的营帐,而是在等候他出来。
见谢慨迎面走来,李靖先向他拱了拱手,便说道,“李某已经在此等候谢将军许久了。”
说实话,谢慨倒是有些诧异李靖为何在帐外等候他,此时他也没有什么心情深究其中的意思,便也就直接向李靖回了个礼,又问道,“李公既然领了秦王之令,何故不去做准备,而在此地等谢某?”
李靖只是笑笑,又自顾自地说道,“先前李某与谢将军论战那未完之策,我已经推演出全局了,但秦王不想听,难道连此前深有兴趣的谢将军也不愿意听了吗?”
而谢慨此时的内心复杂至极,因为按照他的脑补,此时他正怀着决死一战的英雄气概与只身对抗此间世界的孤胆豪情。
正好李靖又说明他的来意,他这一刹那便更加上头,“谢某欲与我军士卒共会薛举的西秦大军。正愁不知薛举会如何排兵布阵,此间李公或可与我解惑。”
李靖推演了半日的战局变化,本想在李世民面前一鸣惊人,但被杜如晦提点得知,此战已经涉及李唐内部的权力斗争,便熄了显露才能的念头。而他在大帐外等候谢慨皆为了之前谢慨虚心的请教,以及谢慨为他多次说话的人情。此时,他见谢慨言语间对他说话的敬意丝毫不减,便也乐意给他献策。
“薛举此次倾举国之力攻取关中,而各部攻势却皆不顺,唯有在此间与我等对峙中或有一战的机遇。而在我军坚壁清野,薛举求战不得的情形下,我若是薛举谋主,必以诱敌为上策。
而如何诱敌?
其一,缩减军中各部粮草供应,诱使小部新附的兵马出逃,此为示敌以弱。
其二,让精锐骑兵四散出营伪作逃兵,若我未料错,骑兵将伏于秦军大营两侧之野,此为虚实相合。
其三,若薛举不曾想过退兵,我军冲击其营时,必能先破其汧源部众,然后才会当面迎上其真正的精锐部众,我以为此乃全军作饵。
而我料想,当两军陷入混战时,伏于两野的陇右铁骑将会冲击我军侧翼。
届时便胜负难料。”
李靖详细说明了他的推测,虽然他说是此战胜负难料,但是谢慨却知道他说的算是委婉了,而这也正符合谢慨记忆中的历史记载。刘文静与殷开山在高墌城西南列阵,以为军势强盛,结果却被薛举骑兵绕袭夹击而败。
谢慨见李靖看得如此通透,便更佩服得问道,“李公可能教我如何应对?”
李靖倒也不含糊,只是先兜了个底,“此间或有胜机,但对于常人来说,过于艰难。”
而听闻李靖或有妙招,谢慨果断准备抱一手大腿,“李公尽管说了,谢某到时候见机行事便罢。”
“既如此,李某便直言了,薛举此战若以全军为饵,那么他自身亦需身在军中坐镇,届时秦军精锐尽出,他的主力步卒需要抵住我军猛攻,骑兵又伺机而动。他身旁可能便只有些许亲卫,而将军若能携小股兵马冲透敌阵,行至薛举麾盖下,某料想那里或不会有太多的兵力,届时以将军之勇,只要阵斩了薛举,便可使我军须臾而胜。”
李靖说出了在他口中渺茫的胜机,却让谢慨尴尬的摸了摸头,“李公可是在说笑?谢某焉能做到如此壮举?”
听见谢慨深深的疑惑,李靖又说道,“是也,李某不也说过,对于常人来说,或许过于艰难。”
随后他不等谢慨回话,却又说道,“但我以为谢将军并非常人。”
而谢慨听闻李靖之言,心知肚明自己思维习惯确实不正常,故竟一时无言以对,但内心却是暗暗想道,‘虽然我感觉你在阴阳我,但还是谢谢你的夸赞。’
虽然谢慨一时走了神,但李靖见谢慨一时间表情奇怪,便又说道,“李某双目亦有些能耐,而我已观清谢将军周身之形势玄机,那气焰满溢之态,以及虽一人在实却犹如万马千军列于虚空之势,而将军能有此气概怕是与那神意境地也只差登天一步。”
但谢慨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甚至连那一式‘舍生’刀意都没有取得,何谈登临神意境呢?便左顾而言他的说道,“李公说笑了,谢某哪有如此天赋?”
李靖却像是来了兴致般,又解释道,“自古便不缺临阵突破之天人,我兵家形势第一人便是在阵上以天生的「霸王躯」登临神意。”
然后,他也不说是谁,只是若有所思的再细细看了看谢慨的身躯,又若有所指得说道,“倘若他日,将军也能在阵上突破桎梏,届时天地大循环之气或有异象,但将军不必诧异,或有死中求活之机。”
而谢慨听完李靖的话语,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却也在心中再次谢过了他的好意,便拱了拱手对他说道,“谢李公之明示,谢某受教了。”
然后,他便又陷入一时无话可说的尴尬处境。
还是李靖潇洒得向他拜别,“如此,李某此间事了,也尚有军务要准备,便于此拜别将军了。”
而谢慨也与李靖告别并回去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