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姑娘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她只知道安宁。

而生活在穷人的孩子身上留下的疤痕，要比任何伤口都来得久远且难以弥合——它天启般给孩子们觉醒了非同常人的天赋，敏感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淡淡夏日午后风里邻居传来的叹息。

爱丽丝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牢记一个词：麻烦手。

这是父亲还有生意时，还没有隆隆作响的工厂冒出黑烟时威廉·科尔多尼随口教她的——在皮匠的技巧里，有个学徒常犯的、甚至到了独自接待客人的时候，还改不掉的坏毛病。

这多余的手法有概率划损好皮料，也浪费时间，没准还要伤害到自己的指头。

麻烦手。

父亲讲的。

爱丽丝现在不愿意做父亲的麻烦手。

她要做‘能耐手’，‘帮助手’，各式各样让他骄傲挺起胸脯的‘棒极了手’——而当那几个脸蛋吓人的老嬷嬷敲开鞋匠铺的门时，爱丽丝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也许她能一辈子指望罗兰·柯林斯先生…

她能吗？

她能嫁给他，或者，嫁给像他一样温柔、强大、胸脯能装着她和父亲苦闷的男人吗？

也许…

像嬷嬷们说的。

参与到一场不算太隐秘，但绝对高贵的遴选中——哪怕落了选，她得来的荣誉与财富，甚至尊严和权势，都将为她和父亲增添非同一般的色彩。

有了这名头，再长几年，就能嫁个好人家了：学校里的知识不能，但圣十字的‘圣女候补’之名可以。

“这不是我的本事…海德尔嬷嬷。”

在父母到来后，修道院里的嬷嬷要拿出姑娘们的‘成绩单’给他们瞧瞧——涉及了德行、礼仪、有关教义的考核、本人「神秘」的亲合度等等等等…

爱丽丝名列前茅，但绝不是第一名。

她此前还为此忧心了一阵。

可今天。

成绩单上，那签名末尾额外注释了一句话：我不得不怀着喜悦之情通知您——直至目前为止，爱丽丝·科尔多尼小姐为本期候补考核中最优秀的一名。

这显然不是冷巴巴的修女们写下的。

是海德尔嬷嬷。

她偷偷干了这事。

“傻孩子。”

海德尔女士有张历经沧桑的老脸，眼睛却像十五岁的少女。

她抚摸着爱丽丝逐渐从枯草转变为绸缎、吮足水分与爱后显出光泽的褐发，宠溺地低头望着她：“那是真的。”

她说。

“真的？可，可是，我还没有海伦，没有杜宾斯，没有麦，没有——”

她说的名字，都是她认为比自己优秀的姑娘。

第一名，怎么也轮不到她。

“因为我有这个本事把你从原本的位置挪到最前面，傻孩子。我有这个权力。”

海德尔喜欢爱丽丝的‘纯净’。

这是圣女最必要的资质。

实际上，剩余的姑娘们虽在礼仪、知识、德行或智慧上，各有高低——哪怕刨除来‘镀金边’的淑女们，爱丽丝都没法完完全全说她是‘最优秀’。

可真正的‘考核’并不在于她们对教义的理解，是否聪明，能瞧一眼便记住几个段落的念白。

重要的不是这些。

那只是‘表面上’的体面。

纯净。

这是圣女必备的一条，也可以说，是唯一的要求。

“可…那不是真相，嬷嬷。”

爱丽丝有些不甘心。

窃喜，但又忐忑。

“那的确不是真相，小爱丽丝，”海德尔嬷嬷笑得意味深长：“但权力可以制造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