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陆端又重新演练了一遍“血月刀法”。连绵不绝的二十三刀使毕,却是徒留一声叹息。
叹息自己的刀艺仍未有所进境,也叹息“血月刀法”最后三式的失传。师父在未将最后的绝技传给他前,便在比武对决中为瞿烈所杀。这既是师父的盲目自信,也是瞿烈的实力远超他的名声。当然,自他的师父开始,瞿烈之后所杀的都是武林中的武学大宗师,声名再再低调不得。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都难以有大的突破,连昔日的师父也远远不及,更不用说为师门报仇了。更令人丧气的是------三十有五的陆端觉得自己使刀既无二十多岁时的无畏冲劲,也无更年长成名高手的稳重热辣,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就和他的年龄事业一样,令他有种糟心的无力感。
“这便是中年人的困境吧?”陆端自言自语地自嘲道。
“哈哈,师兄,你怎么又自怨自艾了。”银铃般的笑声从他背后传来,他自然知道是师妹孟寰。
转过身,三十岁的师妹依然是一副娃娃脸,身材却更加凹凸有致,少妇的风韵更胜从前。
“师妹,你也来了。”
“今天是父亲的祭日,虽然离得远些,总算是赶来了。刚才我已经在屋里上完了香,却一直不见师兄你,想来一定是在月下练刀,便来一看。可是父亲当年是在公平对决中落败,况且已时隔多年,师兄你又何必让这副重担一直压着自己呢。”
迎着师妹关切的眼神,陆端脸上一红,别开了眼,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连忙道:“彭兄呢,没有和你同来?”
“他啊。”孟寰一脸的不屑,“这醋坛子一听我要来这里,就打翻了。我才不管他呢。我的父亲、我的师兄,想来就来想见就见。”
“别这么说,彭兄他是太在意你了。”
“师兄,你不用每次都替他说好话。当年如果不是父亲要和彭家有娃娃亲,硬要我嫁过去,我们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这么多年了,孟寰的眼神与语气中还是掩不住那种热烈。也难怪彭归风要吃醋了。陆端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自己虽然表面上掩饰,内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师妹这样的真性情,毕竟是比自己活得自然。自己大概是太过压抑自己,所以什么事情才都无法放开拳脚吧。
心思至此,突然想起师妹出嫁前师父曾经叹着气说过的一句话:“血月刀法热血为引、冷月鉴境,乃是孤高独艳的刀法,你却活脱脱是木疙瘩、慢调子,怎么能传我衣钵。”
对了,这就是瓶颈、这就是桎梏!以人使刀,非人非刀,异人异刀,奇人奇刀。要突破刀境,若是无法简单以刀招变化,就要变成不同的人,令刀蜕变成不同的刀!
陆端陡然开窍,刀在手,眼神却是截然不同。也不理会一旁的师妹,突然再度运二十三刀“血月刀法”,却是大异先前的顺序与运使之法,刀中似藏新招,令对于“血月刀法”也颇为熟悉的孟寰也看得瞠目结舌。
第二十四刀!
第二十五刀!
第二十六刀!
孟寰心中默念。无论是否是失传的刀招,但这最后的三刀威力大进,都是师兄刀境大进的最好例证!
孟寰心念未止,陆端堪堪砍出最后一刀!
第二十七刀!
无数次的重复、无数次的积累自然不是无用的。一如努力不息、奋斗不止却一无所成的中年人,也许便在那刹那间寻得一展所长的良机。自此腾云驾雾、羽化成龙。
“师兄,你成功了!”孟寰兴奋地扑了上来,将还被自己的表现惊得愣在原地的陆端抱了个结实。陆端如梦醒般微微一低头,便对上了那对泛着明艳色泽的眸。手一抖便扶上那结实而充()
满弹性的腰肢。体香更顺着眼神与唇边的风结结实实的递了过来。。。。。。
刀已不再是多年前的刀,人也不再是多年来的人。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这个中年男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真实。这一刻,陆端仿佛不再是自己,又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就像是一柄旧刀褪去了表面的腐朽、破败,不再掩藏那渴望劈山碎石、破江断流的光泽。滚滚江流自四肢百骸而来,又不断汇聚着奔流而去,终是势不可挡,直破山海。。。。。。
但最要命的是,这旖旎风光还入了第三人的眼。本来与妻子闹别扭,最不该出现在此处之人的眼。人生第一次,他能感受到自己眼神中传递出的那股可怕恶意。一念邪魔。
纵然邪魔,却还不是撕去这身伪装的时候。毕竟刚才的刀招绝非当下的自己可敌。怨恨与复仇,唯有在时光流淌中才慢慢酝酿,才能俞加酣畅淋漓。
夜空下,身处一间小石屋中的瞿烈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萃寒刀”------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自然不是自己的刀上无时无刻不断散发的寒气------毕竟他早已习惯,更借此不断锻炼自己的修为,这也是他刀道能够迅速大成的原因之一。而是一股自月空中降下的难以言说的寒意。他忆起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寒意的时刻还要追溯到多年前的一次比武,对手使用的一套独特刀法。那个时候有一瞬间他怕的要死,实际上真的差一点就死了。惊慌失措、丧失常性的他挥出了自己最可耻的一刀。此后无论他斩杀了多少高手,那种羞耻感都未曾有一分减弱。所以他不断挑战更强的高手,不断斩杀更多的刀客,既证他的刀道,也是为了换得片刻的宁静。然而,这样的做法令他在江湖中得到了“人斩”之名,更是得罪了越来越多的亲人、家属、朋友、同门等等,可以说是恶名昭昭。最近,更有人将苦门寺灭门案栽赃到他的身上。像他这样的“恶人”自然不会有人替他说话,“恶行”也是不需要分辨证实的。想起自己对于落败的对手从不留活口,杀孽之重就算是多了这一则无端之罪,倒也算不得什么。瞿烈便也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他不放在心上,麻烦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来人白袍黑裘、一身淡雅之气,更是笑嘻嘻地盯着他。毫无杀气?可是好像更麻烦了。瞿烈最头疼的就是这种没有办法一刀解决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