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完了徐五的供状,朱由校只觉得自己胸前压抑着一股怒火。
这本供状上虽然只有徐五的指纹画押是红色的,但朱由校却觉得,这根本就是一本用血写成的民间兼并史。
“你是刑部尚书,你觉得,以这徐元春在南直隶干下的事情,朝廷应该怎么判?”
知道这个年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朱由校强压着怒气,将供状合了起来,看向李征仪。
“朕觉得,这徐家的人都拉出去活剐了都不为过。”
“臣审之前,毕阁老已经同臣说过,徐家之罪,死者止于徐元春,并有命案在身者,余着流放。”
听到皇帝杀气腾腾的话,李征仪连忙上前低头道。
“徐家之事,乃是袁阁老在松江推行新政,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朝廷先抓人再查证已经是破例。”
“若是将徐家人都给杀了,恐怕起不到震慑天下人的作用,反倒会物极必反,天下的大户人家心生恐惧之下,难免真的会有人挺而走险,行大逆不道之事。”
“只诛首恶,而给从者留下一条活路,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既然你这个刑部尚书这个刑部尚书都这么说了,那朕就不管了。”
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朱由校看着李征仪道。
“不过你要记住,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其中的尺度,你要把握好。”
“另外,徐家的事情,不但要尽快的平息下去,还要做的无可挑剔,朝廷不能总是被人非议,落人口实。”
闻言,李征仪连忙低头应道。
“臣遵旨。”
“这次徐家的案子你尽快将招供出来的内容都给查实,然后交给大理寺那边。”
“等到朕给戚金授爵后,朕就会对刑部的权责进行一番调整。”
“你要有个准备。”
“臣明白。”
又一次点了点头,李征仪却是有些疑惑。
皇帝这是要对刑部的权责怎么调整?
不过,朱由校明显是没有要现在就给李征仪解开疑惑的打算。
摆了摆手,示意刑部的人不用送,朱由校带着刘时敏等人上了马车离开。
就当朱由校离开刑部衙门时,京城的一个偏僻的小书院内,一群人聚集在这里搞起了文会。
然而,虽然名为文会,但却没几句话是说文的,这话题还是在徐家的身上。
“徐公此番蒙难,恐怕是袁世振那厮,看上了徐家的家产啊。”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四五年前还接受过徐家的资助。
“朝廷昏政至此,打压式士绅,我等哪能坐视不管!”
“朝廷的昏政是越演越烈,我等无为至此,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着松江徐家从这世间除名?”
“想那昔年,刘韩等公入狱,我等坐视不管,无人为之发声。”
“今日徐公蒙难,我等若是再次沉默,他日屠刀落到我等的头上时,还有谁来能替我们发声?”
看着现场在坐的众人,这年轻人慷慨激昂说这。
“我等必须设法营救,决不能看着徐公死在宵小之手!”
“不错,朝廷无道,我等自当匡扶,不能坐视不管。”
这人能在这里搞演说,手下自然是有他拥趸,当即就有人出声附和。
“我听说,毕阁老在南直隶为官之时,也受过徐家的恩惠,若是有他为徐家出言。。。”
“对对对,工部的徐光启徐尚书也是松江人,同样也姓徐,我就不信,徐尚书能看着徐家蒙此不白之冤。”
“我家曾对刘时敏有恩,或许我们还能从宫里想想办法。”
“那最好不过,若是我等的声音能入了圣聪,那这件事情就简单了。”
一群年轻人在院子中,也不管说的这话有没有什么避讳,可谓是畅所欲言。
而在他们身后的主房中,几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还有几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这里喝茶。
“这个时间,想来刑部已经开始审正夫了吧。”
双目无神的望着房梁,一个老者突兀的开口道。
抬头看了眼对方,施凤来有些拘谨。
他虽然是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殿试榜眼,前翰林编修。
但他在这老者的身前,却是不敢摆架子。
这老者叫做陈鹄,是京中有名的大儒,门下光是举人就教出了四十多个,在文坛里的名声一点儿都不比他小。
“回陈老的话,昨日徐元春被押送进京后,刑部就传出了消息,今日就要提审,希望能够早日平息流言,还京城一个太平。”
“哦。”
嘴动了动,陈鹄仿佛是在品味一般,好一会儿后才回答道。
“正夫也是糊涂,名门之后,又身负朝廷功名,他怎么能做出抗拒朝廷乡官的事情呢。”
抬着眼皮子看了眼对方,施凤来嘴角带着抹淡淡的笑容,但声音中却听不出嘲讽的问到。
“陈老,您就不去说句话吗?袁世振这次的事情,可是做的有些过了。”
“先审再查,这种事情在我大明可是从来都没发生过啊。”
“您老这次若是能执牛耳,匡扶国政,日后您的声望可就更高了啊。”
“我曾是受过其父徐璠的恩惠,但早些年,徐元春与屠隆共游天下之时,就已经还清了。”
“此番之事,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见到这陈鹄不上套,施凤来低下头不再说话。
京城如今的舆论场就是这般,雷声大,雨点小。
真正有威望,有实力的人都在作壁上观,想看看有谁胆子大,敢第一个下场。
这小书院中的一幕,正在京城的其他书院,乃至于衙门中发生。
有人想要递话,有人乐观其成,更有人幸灾乐祸。
而与此同时,整个京城的官场,都被徐家的事情给搅动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想知道,这接下来到底是要怎么处理。
甚至于,内廷之中都有了一丝波动。
而随着刑部审完,徐元春的认罪,京城之间瞬间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流言都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