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见周老伯以为自己开玩笑,哈哈一笑道:“当日在周老伯这里吃面,周老伯杏子酒以赠,今日,苏凌便把这份赠酒之情,还了罢!”
说着,却见苏凌双手一扬,在半空中啪啪拍了两声。
须臾之间,便听到脚步声从外面自远及近地传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凌缓缓一侧身,满脸笑意,朗声道:“老伯,且看看这是谁!”
周老伯初时不解苏凌之意,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
微弱的烛光之下,映出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也许是蜡灯昏暗的缘故,周老伯一时之间有些认不出三人是谁,只是觉得此三人神态和面相,不知为何,竟有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你你们是?”周老伯有些恍惚的开口道。
“父亲!父亲可好,孩儿不孝!”
周伯、周仲、周幺三人皆紧走两步,扑倒在周老伯脚下,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涕泪横流起来。
周老伯却是一惊,怔怔地看了三人几眼,又怔在那里,忽地摇摇头摆手道:“不不不,这玩笑开得大了些,长史啊,小老儿虽有三个儿子,可是我记得,我那三个儿子当年被小老儿送出旧漳城时,最大的老大周伯,也不过和苏长史一般身量,如今怎么可能”
周家三兄弟又叩了几个头,方霍然站起,径直走到苏凌近前,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拱手,皆正色道:“周仲、周伯、周幺求苏公子收留!我等从此愿随公子上阵杀敌!!不离左右!”
一旁的苏凌眼中也逐渐潮湿起来。
当年挺拔的父亲,送子参军的身影,如今已然佝偻,已然风烛残年。
他转身之时,皎皎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
周夷简一边喃喃的吟着,一边缓缓的朝屋中深处走去。
他仿佛披着华光。
这周老伯方说了两个字,忽地转身回头,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前,一把抄起了桌上的蜡灯,然后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步走到三兄弟近前,举着蜡灯,挨个地将这三人的脸,仔仔细细的照了一遍。
总算是看惯了离别,终于有了一抹久违的重逢。
“孩儿们,明白!”
“我是小幺——周幺.”
当现实与往昔重合。
当年稚气未脱的三子,如今的身躯一如父亲那般挺拔。
他缓缓抬头。
“去罢,去罢,勿以我为念!”
“不必请示我了,我一把老骨头了,过不了多少年,也就成为冢中枯骨了.我在这旧漳城生活了一辈子,看遍了这里的繁华与落寞虽然如今旧漳繁华不在,可是在丞相的治下,这里也还算太平,百姓们过日子也不至于艰难,更不必流离失所”
人生不仅是继承,更是轮回。
周老伯自从这三人进了屋中,就一直没有移开眼睛,一直在努力地回想着曾经,一直不断地打量着眼前现在的三人。
苏凌声音有些哽咽道:“老伯啊,你不要着急,且仔细看一看.毕竟十几年了,他们总也要长成汉子的”
“儿郎们,汝等可铭记乎??”
周仲、周伯、周幺三人闻言皆肃然,忽的长跪于地,向着自己的父亲郑重的叩首起来。
如此,便是圆满。
或许是喜悦,或许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
苏凌缓缓停下,转头看去之时,却见周老伯笑吟吟地倚在门边,一脸的满足,再无半分遗憾。
“长史.苏长史留步!”
一介乡民,却说出如此话来,更何况是他盼了十数年方刚团聚的三个儿子。
苏凌想着罢了,不要去打扰这十几年后的父子重逢了,自己就这样离开了最好。
苏凌闻言,心中一颤,赫然抬头,看着眼前不远的周老伯。
可是如今,这位父亲已然白发皓首,风烛残年,子去之后,或许就是永诀
可是,他却还是说的那么随意,说的那么坦荡,说的那么掷地有声。
那周老伯(周夷简)负手而立,月光如霜,他的身形竟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气质出来。
苏凌心中一酸。
周夷简这才仰天大笑,口中缓缓吟道:“男儿带霜刀,杀气肝胆照!烽火旌旗展,金戈铁马啸。英雄何所为,青史留一笑!”
“儿啊!真的是你们啊”苍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撕扯着人心房的苍老哭喊,那周老伯终于认出了,眼前跪着的三个大汉,正是自己十几年来杳无音讯的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