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天象身鬼与珈弥陀罗汉不同,她经历了完整的真灵崩灭,此时又即将由虚化实的整个过程,即使她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跳出佛源‘定数’的生灵,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可是她的真灵投影这般孱弱,不知又能存世多久……”
恍惚之间,黑袍少女千百年之前的轻柔声音仿若再次萦绕而起。
生灵的真灵崩碎之后,便算得上是彻底消散于三界天地之中,只是灵山天境有大慈悲者,不忍那些真灵碎灭的生灵再无往生之机,故而以大神通创造了轮转重极,使其终年悬于须弥圣山之下。
“可是……”
“你这妖僧!”
“可是天地规则毕竟无法违抗,即便将其真灵投影由虚化实,重现于天地三界,最终也不得长久,终有一日会随风湮灭消散,再无痕迹。”
“心诚所至之处,就是在那无量量劫之下,也能有着一线生机。”
道姑望着眼前半透明的黑袍少女,颤抖着伸出手指,在身旁的山石之上勾过一条丝线,凝聚着数万年的沉寂光阴,凝聚着无尽枯寂与困守,终于在那幅北俱芦洲古图之上,重重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在这佛经真光的加持之下,此‘镜里寻,水中捞月’竟能让真灵崩碎之人死而复生,将其真灵投影强行摄出轮转重极,实在是夺取天地之造化的恐怖神通。”
随着残破的光影一幕幕汹涌而过,当初那“素衣季月年”的声音萦绕而至,使得季月年这里眉头皱的更紧。
至于天机之上,则是苍茫众生永远都无法触及之所在。
无数重重叠叠的画幕世界仍旧是那般死寂虚幻,在那佛经真光的掩映之下,仿佛就连天机都被遮掩了去。
黑袍少女摇了摇头,斜倚在身旁半透明的山石之侧,道:“你我之生机皆系在一处,你若是连我都不信了,便在此地永远存在下去罢。”
道姑怔了一怔,道:“你虽然做了我数百年的画童,可这最后一笔却是不能轻动,稍有差池,我困守在此的万载光阴便会尽数白费。”
无数真灵记忆逐渐远去,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仰起头来,凝望着悬于黑暗天穹之上的一道璀璨金光。
“佛家源教布局三界,有着通天彻地的造化之功,更有鲸吞天地的庞大气魄。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是那个疥癞僧人,还是曾经的潮音涧之主,都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挣脱出棋局的生灵。”
天机之下乃是命数,命数之下则是万物,世间生灵虽然能够凭借神通机缘更改命数,推演天机,却从来都不可凌驾于天机之上,也从来没有生灵能够知晓真正的天机之所在。
根本无人能够想到,观世音菩萨尊者所留的这本佛经,竟是亘古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蕴藏天机之物”。
轮转重极之中,没有任何一尊掌灯佛陀有所察觉,这座轮转牢狱之中悄无声息地缺少了两道渺如尘埃的光影。
黑袍少女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平静,仅仅只是笑了笑,柔声道:“再过十数息,这气息便要消散了,快些拿来罢。”
“镜里,水中月,本是永世虚幻之物,绝不可能重现于世间。”
道姑的神情已经激动至了极点,颤抖着在袍袖之中取出那幅画卷,将其递给了黑袍少女。
虚无黑暗的最深之处,季月年身着雪绶仙衣席地而坐,紧紧闭着双眼,神魂深处有着无数恍惚残破的记忆碎片翻涌而至。
“那只天象身鬼,若是能够挣脱出轮转重极,其本源定会有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似这般由虚化实的生灵,世间从来都不曾诞生过,她不仅可以游离于宿命之外,更是能够不入天地五行之中,待到量劫劫数之时,或能成为你的破局之机。”
“阴月尚有晴时,可这天地众生的人心若是变了,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可在那宽大黑袍的遮掩之下,其清澈灵透的眼眸中已是有了晶莹的水雾。
心绪翻涌不休,季月年在黑暗天穹之上收回目光,望向了身前数十丈之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团扭曲光影。
一道清澈好听的低吟亦是在耳畔萦绕而起。
在那佛经真光的加持之下,那停滞数息的神通力量终于在再次涌动起来,将光幕之茧席卷在其中,急速缩小,刹那之间便化作一粒渺小微尘,没入了此间规则的缝隙之中。
“季月年,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随着记忆之中的声音缓缓消散,过往的迷梦亦是逐渐远去,而那团庞大的光影则是扭曲的愈加炽烈。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渊深的黑暗深处终于恢复了静谧。
与先前不同的是,方才扭曲光影所在之处,已是有着浅浅的冷澈光晕缠绕而至。
季月年有些怔神,抬起眸光,定定地望向了那光晕之中逐渐显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