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横摆了摆手,示意西风收刀,随即俯下身子,盯着那人的脸,问:“你是谁的人?”
“霍……霍……”
“霍老鬼?”
那人点了点头,由于太过惊恐,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竟死活说不出来,只能像咳痰似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已经吓破胆了。
现在追问,没有任何意义。
江连横很不耐烦,皱了皱眉,说:“把他带过去缓一会儿!”
旋即,又转头看向剩下那两个劫匪,问:“你俩是谁的人?”
其中一人,年岁稍长,生得满脸胡茬儿,连忙回道:“我、我是跟哨子李混的……”
江连横点点头,冷笑着说:“行啊,敢砸我的窑,那就说明,是成是败,最后的结果你都想清楚了?”
“没有没有,我是被他们逼的呀!”
那人忙说:“江老板,您是当家瓢把子,道上的规矩,您不可能不知道,当时那种情况,我要是不跟着过来,他们一准先把我给毙了,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但是昨天夜里,我手上真没沾血,我……我就是来抢点东西。”
这话倒也没错。
江湖规矩,既然拜了码头,那就相当于把身家性命全都交给了带头大哥。
大哥叫你去砸窑,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你也不能推脱,否则就是三刀六洞,当场清理门户。
当然,铁了心反水叛变的另算。
他这番话,前半句倒是没什么,后半句就显得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不管他手上沾没沾血,砸窑已成事实,若是侥幸逃脱也就算了,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几十人的帮派火并,不可能挨个清算,总归是要擒贼擒王,但他腿脚不利索,没跑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江连横没心情听他诉苦,紧接着追问道:“你们的枪,是从哪儿来的?”
“枪?哨子李给的呀!”
“西风!”
江连横一招手,李正西立马走过去,一刀割了那人的左耳。
那人只觉得脸颊一凉,直到亲眼看见自己的耳朵掉在地上,方才大声哀嚎起来。
李正西一把拽起那人的头发,又将匕首塞进那人的嘴里,骂道:“操你妈的,再他妈叫!”
那人畏畏缩缩,当即不再吭声。
江连横俯下身子,接着问:“哨子李啥时候给你们发的枪?”
“就在昨天晚上……啊不对,是昨天下午,反正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
“这……这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才看见枪,具体是从哪整来的枪,我也不太清楚。”
“刚给你发的枪,你就会用了?”
“江老板,我老家是乡下的,以前跟着横把儿吃过溜达,枪这东西,我平时也鼓捣,算起来我进城还不到两年,跟着哨子李混的时间就更短了,平常也不总在一起,有事儿的时候,他们才会把我叫上。”
“昨天晚上,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江连横问。
那人回想片刻,说:“大概……大概有五十来号人吧!”
闻听此言,江连横不禁眉头一皱。
哨子李的实力,他心里多少有数,本不应该有五十来号弟兄才对。
要是锦上添,有意充壮人势,哨子李倒是也能拉出来百八十号弟兄,但那些都是虚的,真碰见硬茬儿,根本不顶用,尤其是昨晚关厢动荡,人人自危,就连江家都摇不来人,哨子李凭什么能叫来五十多号弟兄?
“唉,江老板,这城里不是还有难民么!”
那人连忙解释道:“辽西那边的人,原本就挺彪悍,又是逃难过来的,吃不饱、穿不暖,昨天晚上乱成那样,别说是给他们枪了,您就算给他们一把菜刀,他们也都跟着干了,人都有点亲戚交情,咱们昨天晚上,大概能有十来号难民在里面。”
这话倒也能说得通。
哨子李可以去找难民帮忙,可江连横却不能这么办。
当然,也不只是江家,任何大财主都不可能在近期招揽众多难民来帮忙看宅护院,因为此举很可能会变成引狼入室。
李正西也认可了这人的说法。
昨晚,他带领靠扇帮驰援江宅的时候,哨子李会众的确显得太过混乱,不像是正儿八经的老合应有的反应,哨子李也的确没打算顾及那些没能逃跑的弟兄。
相比之下,南城外宅的情况就显得迥然而异。
霍老鬼的人数虽然不算多,但面对老刀等人的支援,并未立刻不战而溃。
江连横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耗费精力,紧接着又问:“哨子李带你们过来砸窑,有没有预备方案?”
“什么叫预备方案?”
“就是如果扎手了,没砸成,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人想了想,略显茫然地说:“不知道……哨子李没说过,他昨晚就说……张大帅都要跑路了,现在的奉天城,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跟他去砸窑,不管成不成,以后保准咱们吃香的、喝辣的……”
“去你妈的!”李正西骂道,“你他妈给我老实点,拿这些屁话糊弄谁呢?”
“大哥,我没糊弄你们,真没糊弄!”那人忙说,“你们想啊,他昨天下午突然给咱们大伙儿发枪,那么多东洋货,咱们都以为他发了,而且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撒冷的!”
“他还说,老张都不灵了,江连横还能……还能蹦跶几天?”
江连横笑了笑,没有反驳,接着又问:“那哨子李现在在哪儿,你们扯呼了以后,总该有个地方碰头吧?”
那人摇了摇头,却说:“这、这我也不清楚……江老板,我刚才都已经说了,我不是核心骨干,像我这样放屁添风的,砸了窑、拿了钱,巴不得早点散伙回家,找个地方猫冬,就盼着神不知鬼不觉,咱们只图财、不害命,更没打算跟着他一条路跑到黑呀!”
“你不老实!”江连横冷冷地盯着他看,“很不老实!”
说着,便抬手叫来西风,厉声吩咐道:“带他去后院儿,挂甲!”
没想到,话音刚落,旁边那位始终没开腔的劫匪,却突然开口道:“南铁仓库。”
“什么?”众人急问。
却见那劫匪跪坐在地上,双肩一沉,颓然无力地说:“碰头的地点,在南铁仓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