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江陵县事
一行人隨差役入城。
江陵县城墙高厚,青灰色墙砖被雨水浸透,顏色深暗。
城门口人群拥挤,多是面黄肌瘦的灾民,在几处施粥棚前排起长队。泥土潮湿的气味与稀薄米粥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中瀰漫开。
那差役班头引著姜闻几人穿过人群,城內街市比城外稍显齐整,但多数铺面关门落锁,透著萧条。
县衙位於城东,黑漆大门前石狮静立。听闻太神宫来人,不过片刻,一位身著七品官服的肥硕中年男子便在一眾衙役簇拥下急步迎出。
此人面色红润,与城外那些面有菜色的百姓截然不同。
他额上布满细密汗珠,不知是急是怕,目光与姜闻一触即分,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著些许急促:“下官江陵县令周福,不知上仙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周县令不必多礼。”姜闻神色平淡,不动声色的打量著周福过於丰腴的腰身,以及他指甲缝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暗红痕跡。
眼中露出闪过几分讥笑,隨后面容温和:“我等只是路过这江陵县,便想来看看。”
周福连连称是,侧身將几人请入厅,又忙吩咐准备酒宴。
“上仙远道辛苦,下官备了些薄酒粗食,聊表心意,万望勿嫌。”
不多时,酒菜上桌。在这灾年光景,席面虽不算珍饈,却也鱼肉俱全,显得颇为扎眼。周福亲自执壶斟酒,姿態殷勤。
饮过几杯,姜闻放下酒杯,看向周福:“周县令,贫道今日在沧浪河边,见了一场祭祀。”
周福执壶的手微微一抖,酒水险些洒出。
他乾笑两声,放下酒壶,脸上瞬间堆起悲戚与无奈,长嘆道:“上仙既已见到,下官也不敢隱瞒。此事,此事实乃下官心头一根毒刺,日夜煎熬,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语调沉痛地敘述起来:“约莫一年前,中州方向天色骤变,漆黑如墨,持续了数刻之久。隨后天降流火,非是凡火,落下来便將城外山林田地烧成白地,死伤无数。谁知祸不单行,沧浪河接著无缘无故暴涨,浊浪滔天,下游残存的田亩村落尽数被淹,江陵县,算是毁了根基啊!”
县令捶打著胸口,显得痛心疾首。
“下官身为江陵县父母官,见此惨状,五內俱焚。想尽办法,开仓賑灾,组织民夫疏浚河道,甚至,甚至派人前往州府,想请太神宫的高人前来平息祸事。可派去的人回报,说太神宫山门紧闭,弟子不知所踪,州府亦是乱象丛生,无人能助我江陵!”
说罢,周福端起酒杯猛饮一口,继续道:“就在下官束手无策之际,一日夜里,忽得一梦。梦中见一神人,立於沧浪河波涛之上,周身水汽繚绕,看不清面目,只觉威严深重。祂自称此间河神,因天象异变,地脉动盪,神府不寧,故而降灾示警。若想平息,需每月朔日,奉上一名豆蔻年华的未婚女子为祭,投入河中,方可保江陵安寧,否则,否则必有灭城之祸!”
“下官醒来,惊疑不定。初时不信,可那之后,河水竟真稍有平缓。然而不过半月,波涛再起,势头更猛。”
“下官,下官实在是惧了!为了满城生灵,不得已才依从了梦中神諭,又寻了那神婆操办祭祀。说来也怪,自献祭之后,河水虽未完全平息,却也不再泛滥成灾,下官深知此事有伤天和,每每思之,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