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乐城这边竟然可以放烟花!好耶,立刻加入愿望单!”
陈宇贤的房间里,陈凡君霸占在唯一的木板床上,嘴里哼着小曲,兴致高昂地在“新年愿望单”上又加上一笔,双脚还没大没小地搭在哥哥的肩膀上随旋律打节拍。
“过个年而已,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
“哼哼,你不懂,高兴的事情可太多了。”陈凡君答,手指从上至下划过自己的计划表,恨不得立刻飞到过年那天。
对陈凡君而言,年前的准备虽然疲惫,却又满是期待。在他长大的福利院,新年是一个对外宣传的重要日子,除了募集资金,还要趁着过年放假尽快给孩子们找到领养家庭,减缓福利院的经济压力。
作为一名鲜少遭到遗弃的健康男童,在陈凡君小时候曾一度是福利院的宣传门面,不管什么活动都会被推到最前排,接应各位慈善家,带领符合领养条件的大人们参观园区,根本没时间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看春晚包饺子。
当然,也没有收到过红包和各种礼物。
年三十当天,家宅里人来人往,赵秀珍到处跟人说自己的大作家儿子衣锦还乡,遗失在外的孙子终于回家,半请半扯了一大堆人来家里做客,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和交谈声恨不得把天花板给掀开。
陈凡君作为主角之一,时时刻刻都跟在奶奶身边招呼客人,他长相俊嘴巴甜,加上手脚勤快不停帮忙端茶倒水,惹得客人十分喜爱,一个接一个地往他手里塞红包,一个白天就攒下厚厚一沓钞票。
陈金华这个逆子显然不愿意佯装懂事应付客人的,他依旧到处潇洒。最初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美丽长发女性没有再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许许多多同样不知道名字的美丽长发女性跟他回家,还动不动就给陈凡君手里塞点精美时髦的小零食和小礼物。
等到晚上包饺子前,陈凡君的个人资产已经达到了很可观的数额,小财迷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赵秀珍见状,特意在装了硬币的饺子上做了记号,本想吃饭时夹给乖孙,没想到陈凡君开心得有点飘,抢在奶奶行动之前就把包着硬币的幸运饺子夹到陈宇贤的碗里,屁颠屁颠给哥哥送去了。
咯嘣。
陈宇贤愣了一瞬,皱着眉头把硬币吐出来。
“啊,哥,你运气真好!”陈凡君不住地鼓掌,“希望你接下来一年的运气都可以很好!”
陈宇贤看了看硬币,又看了看飘飘然的弟弟,心里很明白这枚代表幸运的硬币应该属于谁。但陈凡君已经从他手里抢走了太多东西,哪怕给予了些许恩惠也完全无法弥补,他只是偶尔分走一些不知是否会兑现的好运,似乎也并不过分。
“谢谢。”陈宇贤把硬币放到枕头下面,忍不住多嘴叮嘱道,“我准备一会儿就睡,你吃完饺子也早点休息比较好。”
“这太早了吧,才刚过9点,我还想守岁呢!”
“最好不要,我是为你着想。”
“哎呀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陈宇贤尽力了,他心安理得地吞下剩下几个饺子,倒下开始呼呼大睡。而还不知道自己第二天命运的陈凡君美美吃了一顿饺子,提议全家一起看春晚。可惜赵秀珍老了熬不住很早就去休息,陈金华嫌电视无聊回到自己的房间,陈宇贤又已经睡下。百般不乐意的陈凡君自己蹲在电视前把春晚看到最后,等难忘今宵响起来才不舍地回到卧室,扒在窗台上欣赏烟花,直到天空安静下来才躺下。然而又兴奋得睡不着,便开始规划大年初一的安排。
“明天起来先去找郭冉,让他带我去大集逛逛好了……下午回来啊,买点烟花爆竹什么的让哥哥带我去玩!嗯,不错,就先这么定了!”
陈凡君怀抱期待睡着不到两小时,屋外便传来嘈杂的窸窣声。陈凡君刚闭上眼着就被吵醒,心情差到极点,骂骂咧咧地正想把头埋进被褥里继续睡,赵秀珍就冲进房间,把他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
“凡凡,别睡啦,收拾收拾该出门啦!”
“啊……啥……”陈凡君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出门?出啥门?”
“当然是出门见长辈啦!快穿衣服,一定要在新年的太阳升起前赶到那边才行!”
陈凡君迷迷糊糊地套上奶奶递过来的红衣服,从里到外全是崭新崭新的,透着一股新衣服特有的不适感。尤其上衣赵秀珍不知为何买了件立领的棉袄,不仅卡脖子卡胳膊,内衬的毛料还扎人,跟束缚衣似的弄得陈凡君浑身不得劲。
陈凡君本想换件衣服,但赵秀珍一直在催,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穿着一身不舒服的衣服走出家门,坐上提前叫来的面包车。除了他和赵秀珍外,陈宇贤也在场,他坐在最后排,不时望向车窗外发呆。赵秀珍一路都在跟小孙子絮叨,抱怨他爹都不如孩子懂事,这么重要的活动都不来,成天睡大觉。
“没事,这不是还有我陪着奶奶嘛!”
陈凡君乖巧地安慰老太太,赵秀珍感动得稀里哗啦,一把搂住小孙子,眼中泪光婆娑,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拭他的脸蛋:“还是凡凡好啊……咱这个家,以后就都靠你啦……”
“好,好,靠我,靠我!”
陈凡君一如既往地答应下来,他就像所有传统家庭梦寐以求的男孩,聪明、孝顺、懂事、体贴,得到全家的宠爱。坐在后排的弃子陈宇贤用余光看了眼自己“完美”的弟弟,默默叹息,眼中没有羡慕,反而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同情。
既然说是探望长辈,陈凡君理所当然以为是去别人家里做客,提前在心里预习各种辈分之间恰当的称呼。旧面包车一路颠簸,载着老少三口离开乐城前往市郊,然而车子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前进,笔直插进围绕在城市周围的深山老林里,最终停在一片阴暗的树林前,把人丢下,掉头扬长而去。
天还未亮,山里没有照明设备,更是比城市更加幽森晦暗,凋零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简直像一具具张牙舞爪的骷髅。逼人的寒气和氛围加剧了寒冷,饶是陈凡君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依旧被冻透了全身,冷得肺都结了霜,更别提张嘴说话。他跟在奶奶和哥哥身后,沿着黑漆漆的山路向前行进。山路崎岖,脚底黑暗,从小在城里长大的陈凡君不适应环境,步调比其他两人要狼狈不少,走三步绊一下,慢慢便落到队伍最后面,心惊胆战地紧跟在陈宇贤后面。
蜿蜒的窄路在山腰处截断,枯骨般的树影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绵连成片的土包和在风中萧瑟的白色布带。土包前似乎隐约立着些歪歪扭扭的石板,乍看上去像极了僵尸龇出来的一排七扭八弯的烂牙。陈凡君看了看笼罩在寒气和幽暗下的土包和石碑,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说话都不利索。
“奶、奶奶,大冷天的,咱、咱们来这深山里干啥啊……”
“傻孩子,你说能干啥!大年初一,当然要来跟祖宗们拜年啦!”
赵秀珍笑容随和,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显得异常诡谲,老太太熟练地点亮手电,光束投射在最前面的石板上,照亮“陈家之墓”四个大字。
“凡凡乖,快跪下跟长辈们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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