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关系,最近本来就是要搞内测了,”她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以开发组组长的名义给你内测名额啦。”
“再说,所谓的爱和性欲,本来就是凌驾于法律和道德之上的原始本能,”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歪理,兴奋地前倾身体,“dom和sub的第二性,不就是这种野兽本能在现代人类身上的残留吗?那么为了这种欲望,去践踏法律,蔑视道德又有什么错,还是说,你的爱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吧?”大概是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吧,她突然止住了话头,直视我的眼睛,我看见她的双眼里雀跃的情绪,像是一群煽动着犯下错误的蝴蝶。
而我确实也被煽动了。
“要怎么做呢?”我问。
“放心吧,我会负责到底的。”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我睁开眼睛,看到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
堆叠着好几种深浅不一的白漆,半透明的乳胶下有盖不住的霉点,半脱落的墙皮耷拉在一角,萎靡地俯视着这个小小的房子。喧闹的人声和车声从半开的窗户外传进来,蝉像是要把自己叫死那样快速地鼓颤着,电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窗帘被热风吹动,薄薄的一层根本遮挡不了什么阳光。
我坐起来,满床乱爬最后在窄小单人床的枕头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15年7月6日。
高一的暑假,一切的开始。
我屏住呼吸,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成功了。
打量着房子里的陈设,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床头柜的鱼肝油,瓶盖落了灰,妈妈寄来的,说是补脑,我吃了之后觉得打出来的嗝都带着一股腥味儿,没有再打开过第二次;斑驳的白墙上用牙膏贴了的皱巴巴的海报,是买漫画周刊的时候送的,高中时候那家常去的书店现在早就倒闭了;窗台上用吃双皮奶剩下的玻璃杯子装了水,养着一小株绿萝,是班主任看见我给走廊上养的那几棵半死不活的植物浇水的时候,分给我的。
“第一次的话,选取和比较深刻的记忆相似的场景设定会比较好,”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次教我调试仪器时候,小南的话语,“一下子就选择那种太跳脱的场景的话,很容易引起排斥反应,很可能会中断游戏。”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不是全息游戏那种,搭建好场景之后玩家再进入吗?”
“哈?我才不做那种俗气的东西,”她的脸上露出一点不屑的神色,“那样做出来的成品肯定又冗杂又丑陋,不符合我的美学。”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给它取名叫‘潜梦’?”她叼着棒棒糖,虽然是在提问,但我察觉到她根本没指望我回答,“它的本质和梦境是一样的,并不是要往你的脑子里灌输什么新的东西,而是通过特定的刺激将储存在你记忆中零散的画面重新调动出来,让你的大脑自动完成场景构建的工作,这样呈现出来的画面才有真实感和代入感,能够欺骗过大脑。”
“这样啊……”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小南解释得很通俗,连我都能听个半懂,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感受到她那近乎异常的能力。
她制作出的,是真正能够读懂人心的机器。
让机器去理解人类的精神世界,就像将最后一块处女地袒露在了科技的视线之下,从此之后这里再也没有任何的阴影,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而能做出这种东西的小南,对她来说,人类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的脑中闪过一些不确定的想法,却若无其事地将对话推动下去,“也能复刻高中时代的记忆吗?多少有点怀念啊,那个时候。”
“当然可以啦,”小南毫无犹疑地点头,“不过你这种情况,我建议还是不要完全照搬现实哦,最好能加点一看就是虚构的元素进去,来辅助世界的构成。”
“为什么?”
“重合度这么高的话,很容易造成记忆的紊乱。你看,不是有‘庄周梦蝶’这种说法吗?是同样的道理嘛。”
“嘶……听起来超级危险唉。”我倒吸一口冷气,“你不会最后给我们整出盗梦空间那种精神问题吧?”
“哇,超级外行的问题。放心吧,不可逆的精神伤害哪是那么容易产生的啊。”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只要你严格遵循使用引导,就算真的发生了也只会是短时间的症状,而且可以通过精神干预治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话说回来,添加虚构元素,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嗯……”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想怎么和我解释,“你看过哆啦A梦吗?”
“看过。”说实话我更诧异的是小南这个年纪居然看过这部动画片,她是所谓的Z世代,哆啦A梦对她来说好像有点老了。
“那里面不是有叫‘如果电话亭’的道具吗?对着它许愿的话整个世界观都会发生变化,”小南说这个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难得有种符合她年龄的天真感,“这个也是一样的啦,比如说有魔法的世界啊,未来世界啊,所有人都是furry啊……”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顶着猫耳,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游移不定的褚明川。
“等等,这些也能通过刺激大脑的记忆来构建吗?大家的记忆里不可能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素材吧?”我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小南用看时代遗物的眼神看我,“各种各样的影视作品,,漫画,就算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人,在生活中也很难完全避开这些文化的输入吧?”
“做个小实验,比如说,我刚才提到‘魔法’这个词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是不是立刻出现了一些画面?”她接着问我。
“是的……”我再次在脑子里咀嚼这个词语,眼前出现了诸如城堡,飞天扫帚,魔杖之类的画面,“有些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里看来的。”
“没错吧,”她自信地笑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不可想象的了。”
“当然了,像现在这样让你任意的选择虚构元素是特殊服务哦,”她立刻补充道,“我们预计出售的版本里只收录了一些比较最具大众性的模板,毕竟考虑到特殊情况,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无门槛地适用,我也不是神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遗憾。
“不是,就算说是特殊服务……现在突然让我想,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那就先设置成随机模式,等你有这方面的想法之后再说。”小南“咔哒”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球,摆弄了手里的仪器几下,满不在乎地将手里的“潜梦”终端从桌子的另一边划过来。
那是一个远比大多数人所想象得要简单的仪器,至少在我的设想中,能够实现这种功能的,起码会是一个头盔式的仪器。
但现在出现在我手中的成品,只有手指的大小,银白色的外壳,流线型的线条,给人留下简洁而美丽的印象,用小南的话来说,“符合她的美学”。
“在你那位搭档睡觉的时候,把这个东西贴合在他的头皮上就行了。”小南说,“你自己的话,用公司配给你的那台,和之前体验的时候一样,我已经在主服务器上帮你们匹配好了。”
“我把你的终端设置成了主机,整个流程在你的机器上应该都是可视的,包括开始结束时长这些,细节上需要注意的地方开始体验后会有详细的说明,别的我就不废话了,你自己体验摸索吧。”她摆了摆手,“毕竟也算个人隐私,后续我就不跟进了,有任何技术上问题的话再call我。”
“小南,”我叫她的名字,郑重其事道,“真的谢谢你。”
她看着我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我感觉到那其中蕴含着某种无机质的感情,冷漠的观测者,接着她突然笑了。
“再请我吃饭吧。”她那样轻松地结束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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