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箐打开背包，排开检查的仪器，钟山计划在这方面做的准备已经很自动化了，席箐只需要在周辛楣身上准确地找到放置仪器的位置。黑夫人原本可以像周海壹的B面那样变回正常甚至偏小的体型，但现在缩回去之后又要展开形态实在耗费能量，而且他们随时可能受到攻击，黑夫人只能尽量调整现在的姿势，方便席箐检查周辛楣的身体。

光屏上很快开始加载身体的数值，席箐一项一项确认过去，牢笼外的尖叫声继续，而且能感觉到很明显的震感，左右晃动。因为席箐现在靠近黑夫人，也就是大质量物的本身，所以他是顺应重力的，他依稀记得刚才他是从斜上方下来，那么斜上方现在就是管道。

席箐抬手，刚才的管道切口已经完全消失，说难听一点就是席箐也被顺势关了进来。蒋念琅把他推进来，现在席箐的右耳已不再听见蒋念琅的碎碎念，虽然知道人家是非人生物，听起来还很酷炫的样子，但席箐还是忍不住担心。不过席箐很快就释然了，担心的事太多，心脏绷紧都绷到麻木，怕自己一行人都交代在这里，还怕找不到周海壹，怕错过周海壹，怕周海壹情况不好。

在周辛楣眼前担心周海壹，席箐知道自己的担心多少有些班门弄斧，可嘴巴比心快，席箐轻声问：“你能感应到周海壹的情况吗？我对你们这类……生物，不太了解。我只读过你们的档案。”

黑夫人说：“我大概能感觉到他，但没有办法和他建立联系，可能还是因为我的能量不足。”

“那如果让周辛楣醒过来呢？帮她治疗、让她恢复体力，也就是帮你恢复能量吧？周辛楣能帮忙找到周海壹吗？”

黑夫人轻轻摇头，悬垂的面纱微微拂过，让席箐不由地泛起恐惧的鸡皮疙瘩。这是人类对类似人类却又不是人类的生物的恐怖谷效应吗？还是纯粹是生理上会天然地感觉到恐惧？而且席箐曾在SPC－47手下受过伤，足足两年，他带着那些隐痛的伤口过活。

“或许能，但我担心时间不等人。”

身体检查结果出来，席箐明白了什么叫时间不等人，意思是周辛楣的恢复需要时间。周辛楣A面的身体实在太像人类，极度脱水和营养不良，一个人肯定不能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维持十一天，而周辛楣也只能说是堪堪撑住不死。

突然，AI的指示响起：“检测到当前空间的能量超出阈值，后室有较大概率生成新的层级，你们处于传送带上，做好……兹兹……准……兹兹兹兹……”

妈的，这什么影响通讯的数码宝贝啊？！席箐发自真心认同蒋念琅的比喻，他连忙转达消息，他将周辛楣固定到自己的后背，黑夫人表示，如果她现在回到周辛楣体内，那她可能在周辛楣苏醒之前再也无法主动离开A面的躯壳。席箐思索片刻，还是建议黑夫人回到周辛楣体内，这样不会影响后室的判定。席箐不能保证，会不会就是黑夫人调整了通道的重力而引起后室的注意。后室这整一个系统和天敌生物就有种鬣狗群的感觉，闻着血味就来了，让人很不爽。

在AI提醒的三十秒后，整个空间开始细密地爬满红色的光带，仿佛荧光发亮的神经和肌肉纤维。这还是整个团队第一次观察到后室生成新层级的内部情况，他们有点类似于卡进了后室的肌肉中，为了将他们这些异物排除出去，后室要削下这一部分肌肉下来，生成新的层级。AI没有提醒到的分明还有他们死亡的概率，他们会不会本身就变成生成后室层级的材料，席箐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在黑夫人即将回到周辛楣体内前，又连忙打断，自己则是完全没有时间解释了，一狠下心来，万事靠不了别人，席箐这人猜运差，赌运也差，之前在模拟中就屡次碰见隐藏关，而突破隐藏关有时靠智商，有时则是纯粹靠火力了。

调出魔方的重武器系统，因为后坐力，席箐肯定是不能拿在手上的，但把魔方这样安装在这个牢笼里，一旦新的层级生成，魔方系统可能就要这样离他们远去了。席箐恨这物质的世界不够玄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重武器系统里有一种紧凑型定向能武器，毁伤能力强，但需要的能量和物质基础也大，就算席箐能够收回魔方，魔方也基本无法再生成大功率的热能武器了。预计层级生成将花费三分钟，席箐亦在争分夺秒，他意识到，这一定向武器可以模仿SPC－47瞄准通道终点，直接地烧出一条通道出来，虽然可能不是线性的，但对SPC－47这样的空间型生物来说，他们至少会节省制造通道的能量。

席箐只能重新解下周辛楣，转而交代黑夫人道：“我锁定了佛堂的坐标，我们离得并不远，而且佛堂的出入口有安装增效器，在武器射出通道之后，你能带着周辛楣回去吗？这不是问题了，你必须要做到。”

“那你呢？我没有办法带除了她之外的人。”

“我本来就没有奢求这个。”席箐专心致志地操作着，“我留下来继续找周海壹。”

周家旧庙忽然开始弹闪红色警报，整个前哨站拉满了紧张气氛，杨梦舒还正在转移整个隔离区，他们已经预判是出入口出了问题，但时间太短，所有人只听见佛堂内部一阵雷鸣般的轰隆，从屋顶到地基尽数坍塌，像是被炮击过一样，但坍塌范围像是拿尺子量过一样精确，没有影响到前哨站的任何其他设施，只是把佛堂彻底毁了。

至此，席箐的任务完成了一半，他顺利地带出了SPC－47的其中一位。整个救援团队都收到了紧急的通知，佛堂原先的出入口功能倒是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就是恐怕他们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坑里，这是正常的。

彼时周海壹忽然感叹道：“啊，我好像感觉到我妈的动静了。”

“你妈？”靠着墙休息的甲被周海壹这一句无头无尾的话给搞懵了，以为是周海壹的精神状态终于出了问题。

“没有没有，”周海壹摆摆手，“我想我妈了而已。”

这谁能不想呢？大家表示理解。周海壹默默地在心中与B面交流。

B面：佛堂的坐标那儿出了点动静，好像有通道生物过去了，但又不是很像妈妈的做法。

A面：……我们之前都没法确定妈妈是不是在这个什么后室里啊。是我太弱了吗？

B面：可能是因为妈妈并不活跃。我们是活跃的，妈妈可能会感觉到我们。

A面：唉，希望那真的是妈妈吧！那现在只剩下我们了欸，我们可以试着往回走了！

B面：我们一直在试图往回走。

B面：但好像跟着人类行动的时候，我们就不会下得那么深。之前我很明显感觉到我们在往深处的层级去，而且怎么走都越走越深。

A面：看吧，我就说要和他们合作。我是倒霉蛋啊，不能只靠我一个人的运气，我运气这辈子就没好过。

周海壹忽然心情变得很差，原本知道母亲有了生还希望的那瞬间他真的很开心来着，可这就像是终于如释重负后的卸力，一卸就过了头。同时，周海壹还有一种很不好的生物预感，他是被什么东西给坑进来的，而那个东西自始至终没有在周海壹面前显形，仿佛烹饪还不到火候，不会中途开盖影响口感。

他们一行五人，从相遇到合作再到重新出发，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第三天。有过好运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次补给箱，周海壹差点乐坏了，而且这次的补给箱里有很多食物，这就让周海壹有些不好意思了啊，他不好意思跟大家说，他的食量根本就是无底洞，没法给大家扫尾，扫了尾大家就没得吃了，周海壹只能按正常的食量吃，他们拿到了大约一周的食物，这给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但不妙的是，他们一直无法离开有补给箱的这一层。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是因为这一层级很大，他们怎么走都走不完，但后来，哑巴首个出现了幻觉。

他们聚在一个房间里休息，周海壹中途去上了个厕所，但当他回来的时候，只见哑巴蹲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他拿到了乙的瑞士军刀，哑巴一脸麻木地双手握着军刀，当周海壹靠近时，哑巴的眼珠缓缓向上转，仿佛反应迟钝但又仿佛是终于等到周海壹。哑巴攻击时是没有声音的，但表情狰狞，被人按了静音键的袭击行为更显得怪异，把周海壹吓了一跳，他喊醒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大家一起束缚住了哑巴。哑巴的牛仔裤被褪了下来，拴住了他的双腿，双手则是被衬衫反缚在身后。

如果只是哑巴出问题，那大家还会心存侥幸，但隔了一日，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丙同样出现了幻觉。他的幻觉不是攻击别人，而是跪在墙角，朝着墙壁仿佛忏悔。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丙有宗教信仰，没往幻觉的方向去想，但丙忏悔了整整三个小时。大家去拉他起来，丙却突然凶狠起来，挣脱了所有人的帮助，还扬言谁打扰他，这个人晚上就会被惩戒。

哑巴和丙疯了。当夜，剩下清醒的三个人想要心存乐观，但实在乐观不起来。周海壹觉得，可能是食物出了问题，决定不再继续吃。但甲和乙要继续吃，同时他们内心悄悄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怀疑周海壹为什么对食物没有渴望，他们早就想问，周海壹看起来很有余裕，这幅元气的面孔久了会让人心烦，而且周海壹的所有决定都做得那么轻飘飘，仿佛跟他的生死没有关系似的，仿佛他有后手似的。

甲和乙遂在一个众人熟睡的时刻约定好醒来，乙握着瑞士军刀，朝甲使了个眼神，他们必须得验证周海壹是人类。

周海壹A面的意识上线时，已经不太能理解眼前的画面了。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