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阿姨在门口迎接家长，热情直爽地介绍公寓的方方面面。
房间有两张上下铺，一个空调两个柜子，中间还摆了一张桌子。
我爸铺好床后，我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看着他和房东聊天，还递给房东两个礼品袋，应该是好东西。
然后房东笑呵呵地拎着袋子出去了，我爸站在我对面抱胸靠着床，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看着我笑了。
奇怪的感觉，他不笑还好，一笑我就更苦涩了。我盯着他：“爸，你笑什么？”
我爸挑眉，咧着嘴：“笑你长大了，爸把你从这么一小点儿养到这么大，现在就离开家了。”
我不想回应他，我还没长大呢，还不都是你让我出来读书？现在又在感慨什么？想着想着，我又宽慰自己，迟早要离开家的，早走早适应。
我先委屈上了，瘪着嘴，心头涌上一阵不舍。我不想离开家，若我想得再具体点再深一点，不难发现我只是不想离开我爸。但是我一旦被情绪左右，就很难再思考。
我爸一定看出来了，却不安慰我，明摆着巴不得我走呢。
我也不想同他讲话，嫌我闹脾气？我就是闹了，一鼓作气，我抓起书包就往外面走。
他故意取笑道：“知道怎么走么？”我憋着气不理他，埋头往前走，没发觉前面的电动车。
“哎哎哎那小孩！！”前面有人叫我，车就在我面前，我竟然反应不过来。
梦回上学期，那次宋洋妈也是，我一样迟钝，莫不是有点问题？突然我被我爸一把举了起来，电动车歪向一边，还好没有倒，车主也没有事儿。
我爸瞪了我一眼，确定没事，才去帮车主扶电动车。他诚恳地向人家道歉，车主也没纠结，只让他下次看着点孩子。
我爸黑着脸，一言不发，拉着我就往学校走。我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他像看不见我似的，肯定在生气。
我更不好受了，耷拉着脑袋赶路，妈的，脚下的路也要欺负我，不然为何变得弯弯曲曲……
“我没骂你呢，你哭什么？”我爸停下来问我，冷不丁的，我被他的声音下了一哆嗦。
“你管我呢？你不是不跟我说话？”我用手背揉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
“我也不想哭，你不吭我，我就快见不到你了，你还嚷我！”我穷追不舍，大声吵着。
我爸叹了口气，他蹲下来，从我的书包里拿出几张抽纸。这还是他放里面的，怕我不操心。
我的手被他拿掉了，眼睛痒得厉害，我抬手又想揉。
“别动，爸给你擦擦，发炎就不好处理了。”我爸边擦边说，尽管他收着劲，我还是觉得有点糙：“你轻点！可疼。”
他哪是什么心细之人？不过是给我一个台阶罢了。
我听到他嫌弃地啧了一声：“红了，让别人看了去，哪个不说你是想家想哭的？”
我拍掉他的手，擅长地给他摆脸色：“我管他们呢？我不信他们谁都不想家！”。谁知他又不哄我了，只是说：“芮芮，你是男孩儿，是不是应该学着坚强点儿？”
“爸，我不想。我还没长大，我还不想变坚强。董璇就很坚强，但是她很可怜，你们都不知道。”我闷闷道。
我爸摸摸我的头，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似地道：“慢慢来吧。”
他牵着我往学校走，一路上我俩再没说话。我一心想着到底应不应该坚强一点，像董璇一样，可是那样不快乐。
不知不觉到了班级门口，班主任是位中年妇女，叫李佩兰。她以为我爸是我哥呢再提一遍，我爸确实年轻英俊，因为紧急联系人必须父母本人亲自填写。
我爸办好走读证明后把我拉到一边，瞧着是要同我说些话。
“芮芮，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不要让自己受伤。吃好学好保护好自己，做个三好学生！”他说到最后还挺激动。
“嗯！我知道了！”我配合他回答。
“爸已经和房东说了，放学后，就在学校门口等她接你回去，不要乱跑，记住了么？”他又嘱咐道。
“嗯！记住了！”还好他没让我重复一遍，我可没记住。
“回公寓后，饿了就和房东说，让她给你加餐。生病了跟老师或者房东说，不要憋着。有什么事情就联系爸爸，电话不是已经记住了？”他说完就拿出钱夹，抽出几张五元的塞我裤兜里。
我瞥见了夹着的一张蓝底儿两寸照片，是我的单人照，今年暑假照的，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些钱是让你招待朋友的，有好心的同学找你玩，你要主动一点，不要闷着自己，懂了么？”他的语气一转，颇为强硬地说。
我爸总是把我保护得很好，考虑得比谁都周全。离开家前几天，他在帮我收拾行李。当时天气预报预知有限，他就塞了几件厚衣服，还叮嘱我冷了记得添衣。带我去买了新的书包，书皮儿和铅笔…
那时我只想做一株小草，在一颗名为“尚樾川”的大树下平平淡淡地长大。可以说我很自私，我穷极一生来想明白为什么。
“我没记住爸爸，你再说一遍，说慢点。”我哽咽道，我又扑进他的怀里
我埋在他胸前，只希望时间慢一点，等等我吧。
我爸估计是看到董璇和她妈过来了，把我从他怀中拽了出来。
董璇在悄咪咪地笑我，我立刻摸了把脸，故作潇洒地对我爸说：“我都记住了，你们走吧。”此处存在我暗自和董璇比坚强的嫌疑，或许我很矛盾，不想长大，也不想让他失望。
我目送着他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人群中，最终模糊成一道光影。
“别哭了，迟早的事儿。”董璇安慰我的方式特直接，她总能看开。
“董璇，你不想你妈吗？”我问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轻松。
“想她有什么用？”董璇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样的动作太显成熟了，但是衬托她也无半分违和感。
对啊，想有什么用呢，除了难过就只剩下无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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