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玉发现近日长生的身体愈发不好了，明明在冬日的暖阳下，他却还是止不住地咳嗽，骨玉看到他掩盖的帕子上有淡淡的血迹，长生默默藏了起来，骨玉也就佯装没有看到。

“身子这么不好...以后怎么办。”骨玉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处，长生不知道骨玉在思索些什么，只是顺口接了他的话，语气半真半假，又像是在单纯的和他开玩笑一样。

“能怎么办，我只盼着你能替我多活几年了。”

骨玉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僵硬的开口，“谁要替你活。”

就在长生找到净尘，提出要他为自己和骨玉换命格的那天晚上，骨玉也做了个决定。

他很早便知晓长生的命薄，一开始骨玉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觉得，原来连长生也不能同自己朝暮相守。

没有灵窍的小妖尚不知何为情爱，就连那次欢好也不过是本能使然，可在这时，他想看到长生平安康健，若可以，他想同他岁岁年年。

依稀想起来他曾在藏书阁的经书里看到这样一种圣物，说是以高僧指骨制成的手串能保人福泽，寄以长安。

骨玉在思索良久后，终究是放弃了去嘎净尘指骨的这个想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潜心礼佛，甚至看上去比净尘还要认真几分。

起初，净尘还以为他是转了性子，直到有一天半夜，自己的房中出现了一条黑蛇，净尘认出了那是蛇形的骨玉，黑蛇用蛇尾带着一串珠串留在了净尘的床头，并留下了一张纸条。

待净尘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纸条便在空中燃为了灰烬，净尘有些颤抖的拿起那根手串，眼看着黑蛇的身影消失在禅房中，沉声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不知道骨玉是用什么样的方法生取了自己的指骨，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将自己的骨头一步步地打磨制成现在这幅样子，净尘只觉得，住持说得似乎也不全对。

人妖殊途固然没错，可若两方都执意同归，又当如何。

也是在这天晚上，净尘明白了长生的所求为何，在沉默中答应了他的请求，六道有命，长生不知晓全貌，只是净尘看着两个自己养大的孩子，生了恻隐之心。

不过是百年的孤寂，他想。

净尘忽然想起，那天长生跪在佛前，他的眼神温柔却又决绝，声音极轻，“我本就不该出生，能这样活一遭...”

他顿了顿，双手合十，“能遇到师傅...遇到骨玉...本在我的意料之外，只是生而为人终有一别，他没有灵窍，自然也不会对我有感情...我愿以此生所拥有的全部交换...换他喜乐无忧...换他...”

骨玉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人形，他再次回到长生的身边时，看着他的手腕上已经戴上了那串手串。

长生执起他的手，目光中带着探究，问道：“为什么带着手套？”

“怕冷。”骨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你不是让我多穿点么？”

长生笑眼弯弯，有些苍白的面容在此刻竟然如此夺目，“原来你也是能听进去我的话的。”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天气，骨玉笑着同长生打了招呼后，便下了山与净尘去施粥，长生则坐在禅房外的躺椅上晒着太阳，他很少有这般清净，独自一人待着的日子。

雀鸟蝉鸣，带来隐隐的困意，也可能是太阳太过刺眼，惹得他睁不开眼睛，太阳真暖和啊，在一片温暖静谧中，长生的双眼合上，再也没有睁开过，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岁生辰那日。

山下的骨玉彼时正在给一对过家家的孩子当证婚人，他面目表情地念完孩子交给他的誓词，心里却是想着该给长生些什么生辰礼物回去。

“我们该拜天地了，你怎么不喊呢？”小女孩气鼓鼓地看着骨玉。

小孩真烦，骨玉这般想道，但还是照着誓词念了出来。

“一拜天地...”两个孩子应声拜下。

“二拜高堂...”他们对着并不存在的高堂一拜。

“夫妻对拜...”

骨玉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晚上，两人温存后他抱着长生，闷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拜堂？”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僵了僵，反问他“你知道拜堂意味着什么吗？”

骨玉略略思考，答“山下的小孩说，拜了堂就会一直在一起...”

艳阳高照，两个孩子怔怔地看着骨玉，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摆，声音飘散在风里，“哥哥，你怎么哭了。”

霎那间，天崩地裂，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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