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翻江倒海一团浆糊。茨木接连挣扎了三次,才终于让他的肉身睁开了眼睛。
光滑的皮毛狠狠拱了一下茨木的腰。
茨木刚想靠自己站起来,却被强硬地一把捞起,一点冰凉精准地贴在他唇上。
“他们这会儿自顾不暇,快从那边走!”好在酒吞没有贪恋温软。他兜住茨木后背,指了指林间的方位,几乎是将茨木一把推进了那条树丛掩映的窄狭土路。
脚下不知磕磕绊绊地跑了多久。
茨木确信那些人已经追不上来,却仍然没有停。直到身后的鬼葫芦不再发出囫囵的低吼,直到酒吞搂在他背上的手也松弛了些,茨木才终于缓住脚步。
他环顾四周,只觉得这片林子好像似曾相识。
同酒吞对视了一眼,茨木发现鬼王在怂恿他自己朝四处看看。
使他感到熟悉的是这片树林的气息。高大的林木叠着低矮的树丛,灌木之间立起一片光秃秃的花茎,上面的花瓣已经干枯蜷曲,依稀还是殷红。
那是已经随着秋分的远去而枯萎的彼岸花。
茨木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好像跑过了一段上山的路。漫无目的地朝上攀爬的时候,他竟没有想过自己是在接近他最熟悉的神祀。
茂密的林间穿出几条白色的影子,鬼葫芦率先迎上去,欢快而骄傲地吠叫,像一个凯旋的将军。
茨木随即明白了,那些都是鬼葫芦在这座山里收来的“线人”。
有了“线人”的指引,它满怀信心地跑回到茨木这边,绕着他的腿盘着圈圈。
“你带我们出去?”茨木问它。
两声嘹亮的吠叫表示肯定。
树林的出路果不其然有什么关窍,也即是被术士们称作“阵法”的东西。好在,聪慧的冥兽的带领下不会有恙。
高耸的枝杈有序地朝身后褪去,面前的开阔地界上,茨木再次见到了那块人工雕凿的巨大石头。
这意味着他们回到了世俗的地盘。
“你觉得鬼葫芦怎么样?”酒吞一直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跟在茨木身旁,直到现在才开口。鬼王不同于他的人类伴侣,自不用披荆斩棘,只需要闲定地飘着穿越障碍。
“它不愧是挚友说的冥兽。”
茨木注视着鬼葫芦矫健的背影,满眼都是赞许,甚至还有些羡慕,“我还担心它吃了炼魂会出事,看来是我多虑了。”
“本大爷在你对门的屋子里感觉到很浓的黑狗血画符的气息。生前横死,死后魂魄被这样困在诅咒的房子里压镇,它倒能始终保持心智清澈。它这根器,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上乘。”
所谓“根器”是佛教禅宗拿来说修行人天赋的用语,酒吞却用它形容这只家犬的阴灵。
“鬼葫芦这么认路,如果将来留在三途川,做了地狱犬,想必也能准确地指引亡灵吧。”茨木思寻着酒吞的话,喃喃说道。
酒吞一笑:“这是你想给他谋的差事吗?”
“……真可以吗?”
“本大爷帮这个忙。”鬼王居然爽快地应下了茨木的期望,“不过,得是在陪伴你这一世之后。”
茨木吹了个口哨把鬼葫芦唤回来,抚摸着它半透明的黑色身躯。
“其实,我自己的事,不想太把它们卷进来。”
他在说鬼葫芦,可能也在说“小姑娘”,甚至还影射了如今追随他的一众鬼灵。
酒吞都懂,但也是酒吞清晰地反驳茨木道:“冥兽例外,它们需要的不是庇护,是锤炼的机会。”
“看来,它跟我一样了。”茨木回想起自己刚才从执念的陷阱里脱困的样子,话音张扬着一股得意劲。
哪想酒吞完全没有夸赞他“长进”的意思,反而贴上来搂住茨木的腰身,说:“你一惯不肯安分,从来没变,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困住你,哪还需要什么锤炼。”
“还是有的。”茨木却很笃定,“如果一直不及挚友,总是依赖保护和支援,我会被困住很久。”
他说的是实话,酒吞闻言却没有掉进现实的消沉,就好像他自始至终都能清晰地观见茨木未来的必然:
“那就向本大爷许愿吧,也让本大爷能有参与你的理由。”
不论是人口中的神明还是更不可说的存在,世间诸事宁愿避之,这是亘古不变的劝诫,因为一切干涉和左右都会留下因,也会反噬果。
然而世人主动发起的召唤、交易和祈愿不同,那是他们自己制造的因,也是属于这世间合情合理的机缘。
只要许愿者的凡人之躯能够承受力量,也情愿接受献祭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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