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棋盘(三)
6月29日。
这是帝国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这场纠纷始於数百年前埋藏已久的恩怨,本该只与教廷和圣殿有关,可当战爭真正打响时,却波及到了整个世界。
在朝圣城被圣殿攻下之时,艾斯克斯大陆总共约7800座城市,其中一半也已经沦陷於“圣殿”
之手。
儘管肖恩在收到埃莉丝带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让波西斯和凯特琳前往大陆各处支援,儘可能救下那些无辜的人们,且波西斯特地帮凯特琳和黑蔷薇骑士团打通了传送门,目的就是想让大家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现场。
但还是迟了。
不论是黑蔷薇骑士团还是深海一族,人数都终归有限,他们第一个抵达的城市情况就已经不容乐观了,街上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巫师,唯一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是有一部分巫师反应过来不对,及时联合起来,抵抗禁卫军,减缓了这场灾难的速度,勉强坚持到了黑蔷薇骑士团的到来。
下一座城市就没这么好运了。
屠杀第一座城市居民的王庭巫师整体阶位不算太高,只有一位主教,凯特琳带领的黑蔷薇骑土团有能力解决,不需要波西斯和深海一族支援,但是这需要时间。
城中的禁卫军大约有一千人,他们没有全部集合,而是分成了很多个队伍去执行王庭的屠杀命令,极大程度上降低了黑蔷薇骑士团“清理门户”的效率。
等凯特琳等人杀光所有冒充圣殿巫师的禁卫军,去到第二座城市时,城里还活著的巫师已经所剩无几了。
再往后,城里的景象变得更加惨烈。
最初的几座城凯特琳尚还能听见巫师的惨叫声与呼救声,能看见惊恐逃窜的普通人,可到了后面,她去到的城市已经变成一座死城,
空气安静得可怕。
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连逐渐落下的夕阳都被染成惨澹的猩红色。
入城后看见眼前的触目心惊的一幕,黑蔷薇骑士团沉默著。
凯特琳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教廷到底想要做什么?!”
凯特琳愤怒的大吼。
眼泪从她眼角流下,落入地上尚未乾涸的血河中。
她不明白。
发动战爭的人是他们圣殿,与其他巫师无关。
这些巫师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招来教廷如此残忍的对待??
死去的人里还不乏一些穿著家族服饰的贵族。
他们的长者在朝圣城用自己的生命为教廷筑起了最后一道防线,可教廷却反过来杀害了这些家族留下的后人,这不仅可笑,更是可悲!
他们之中有谁能想到,杀死自己的不是被冠以异端之名的圣殿巫师,而是他们家族效忠了几百年的王族教廷?
“这帮畜生!!”
一位骑士长含愤怒骂。
凯特琳则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著,尝试著从户体中找出一个活口。
一哪怕只有一个也好,至少不会让这座城市彻底失去希望。
而事实是,活口確实还有一个。
但不是居住在这座城里的巫师而是一位光明王庭的禁卫长一一范克尔。
“你们终於来了,咳咳———”
范克尔蜷缩在一堆死去的巫师中,咳嗽著发出虚弱的声音。
他浑身上下满是伤口,牙齿间溢流著血跡,他的衣服也早已被染得通红,尤其是胸口处,被利刃捅出的窟窿深可见骨,甚至可以看见其中被削去了一小块、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臟。
“你这个混蛋!”通过范克尔的装束,骑士长看出了他的身份,当场拔出大剑,满目戾气,要结果掉这个泯灭良知、为虎作依的王庭禁卫长。
但被凯特琳拦了下来。
凯特琳强忍著心痛让自己保持冷静,握紧拳头,问范克尔道:“人呢?”
“你们王庭的其他人呢?”
“走了———都走了。”
范克尔喘著粗气,著剑,艰难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道:“只有我猜到你们会来,在这里等你们。”
凯特琳眯起眼睛:“等我们?”
“是的·咳咳。”范克尔露出一个悽惨的笑容,“可惜来的不是肖恩先生。”
“我没有时间再等了,请替我给他道个歉吧。”
“当初在卡多拉王城,我不该拦他。”
“我不该效忠教廷,不该拥有如此航脏、且令人作呕的信仰—“
“我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耻辱。”
作为光明王庭的禁卫长,他和其他王庭巫师执事一样,在前几日就被悄悄调去了大陆各地。
最初范克尔以为是战爭即將开启,教廷想让他们在暗中守卫疆土,抵御圣殿余孽入侵,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范克尔心里是有一团热血的。
儘管他知道真实的歷史可能並不像书中记载的那样,因为圣女黛安娜似乎和肖恩关係匪浅,態度也比较暖味,没有一个被强辱的女孩应有的仇恨,但范克尔並不愿意去想太多,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真相如何,他始终是王庭的禁卫长,有责任守卫帝国。
他不在乎教廷和圣殿到底有什么恩怨,或者说,不论这件事谁对谁错,帝国的子民都是无辜的,他要做的就是尽力避免战爭波及到这座城市的居民,將来是教廷贏了也好,圣殿贏了也罢,他都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禁卫长”这个职位。
由於这次行动是暗中进行,为不走漏消息,光明王庭的人都打扮成了外地游客,这里的人对他们非常热情,听说他们是从大陆中心来的,时不时向他们打听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天气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雷雨,连机场都停运了。
范克尔没法告诉他们实情,只能安慰他们道:“放心,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教廷都会保护好们我们的。”
说这话时,范克尔是有些自豪的。
他为自己可以亲自奔赴战场,守护帝国而感到骄傲。
可让范克尔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今天一早收到圣殿即將进攻“新世界”的消息时,他们接到的命令不是布防,而是披上圣殿的外壳,杀掉城內所有巫师。
不分男女,不分老幼。
那一时间,范克尔脑子喻喻作响。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去找这次督战的主教,
主教却告诉他:“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你只要服从命令即可。”
这个冷漠的回答让范克尔心中的信念几乎崩溃。
他很想请教廷收回这个命令,可是他做不到。
即使放在平时,教廷的命令也是不可逆的,更別说事关战爭,军令如山。
看著一个个昨天还有说有笑的面孔死於同伴之手,倒在自己面前,范克尔的心在滴血,他终於明白,当初教廷围剿圣殿,摧毁科芙瑞城,也许就和今日一样一一不给理由,没有罪名,仅仅是教廷一个命令,便要屠杀一整座城市。
事后再给死去的人扣一顶帽子,以胜者的姿態书写歷史。
“多少年了——
范克尔眼眶通红。
他这一生,究竟在为一个什么样的掌权者效力?
又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多少类似的事情?
范克尔本以为自己是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