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李世民躺在简陋的羊毛毯上,呼吸微弱,仿佛隨时都会断绝。
房玄龄跪在他身边,这位智计百出的大唐宰辅,此刻却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无力。
回去?
从这里返回剑南道大营,最快也要数日,陛下的身体根本撑不住。
继续前进?
去那个逆贼盘踞的逻些城?
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在等著他们。
进退维谷,生死一线。
房玄龄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深夜。
昏迷了一整天的李世民,忽然有了动静。
他艰难地睁开眼,嘴唇翕动。
“玄……玄龄……”
“臣在!陛下,臣在!”
房玄龄急忙俯下身去。
“朕……若是不行了……”
李世民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牵动著全身的痛楚。
他喘息了好一阵,才继续说下去。
“……立承乾为帝……你与无忌,务必……辅佐好他……”
“大唐的江山……不能乱。”
房玄龄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陛下!您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他哽咽著,说出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看著病榻上那个虚弱到极致的男人,房玄龄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太子李承乾的模样。
那个孩子,仁厚有余,却威严不足。
他会写一手好字,能做几首好诗,待人接物也温文尔雅。
可他不是一个帝王的料。
他的身边,围满了阿諛奉承之辈,他的心性,太过软弱。
紧接著,另一张年轻的面孔,强行挤进了他的思绪。
孙寒。
那个只存在於军报和传闻中的逆贼。
同样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个还在东宫里为了一首诗的平仄而苦恼。
另一个,却已经在千里之外的雪域高原上,白手起家,裂土封王,逼得三十万大唐精锐寸步难行。
这怎么比?
拿什么去比?
一股寒意,从房玄龄的尾椎骨升起,让他不寒而慄。
房玄龄衝出帐篷,对著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亲卫嘶吼。
“去找人!活的!不管是谁,吐蕃人也好,野人也罢,去找!”
一个时辰后,亲卫带回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穿著一身厚实的布衣裳,手里提著一柄制式统一的长刀,身后跟著十几个同样打扮的青壮。
他们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关中官话。
“你们是……唐人?”房玄龄又惊又疑。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看了看帐篷,態度算不上热情,也谈不上敌视。
“你们有人病了?”
“是,我家主人,突发恶疾,还请搭救!”房玄龄顾不得太多,拱手哀求。
那汉子没有多问,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人便上前,七手八脚地將昏迷的李世民抬上了一架简易的担架。
……
这是一座崭新的村落,土墙新砌,道路平整。
李世民被安置在一户人家的土炕上,一个背著药箱的年轻人很快赶了过来。
年轻人动作麻利,检查了李世民的状况,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高山症。”
年轻人吐出一个房玄龄从未听过的词。
“此地海拔太高,空气里缺了一种叫『氧气』的东西,你们这些从平地上来的人,身子骨受不住。”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撬开李世民的嘴,用水灌了下去。
“死不了,睡一觉,明天就能下地了。”
年轻人说完,收拾好药箱,转身就走,乾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