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烧残红烛暮云合(2)
“以后?”锦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喃喃道,“你们不是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么?你们知道我无路可退,偏偏合力將我逼往绝路。”
陆离眸光一转,忽而直起身子来,揉了揉自己微微僵硬的脸,缓缓道:“有时候,想解脱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语毕,他忽然抬手扔过一样东西来,哐当一声落在锦瑟面前。
那是一把匕首,镶了七色宝石,华美贵重到教人移不开眼。
锦瑟掀起眼帘,只看了一眼,便又將眼睛闔了起来,悄无声息的將脸转向另一边。
许久,才听她低低开口道:“几年前,父亲突然也离我而去,那时我万念俱灰,確实是想过死,可如今想起来,却只觉得可笑,也庆幸自己那时没有做下傻事。”
陆离挑眉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我这条命,本没有什么贵重,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可是偏偏父亲却用他自己的性命来保全我,我那时竟然差点辜负他,真是愚蠢透了。所以,到如今,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我好好活著,父亲的牺牲才没有白费。”
所以,不管是自苏黎大婚后的一无所有,还是被外公亲手推入火坑,甚至被苏墨强占这样极致的伤痛,她都再不曾想过“死”这个字。
总要好好活著,才能对得起自己曾经吃过的那些苦。哪怕是血泪,也好过一柸黄土。
锦瑟说完,便又闔上眼睛,再没有了声响。
沉寂许久,方听得陆离的声音缓缓传来:“都言浮生似梦,也许有朝一日你醒过来,才发现那些痛楚皆不过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锦瑟也不知听没听见,始终双目闭合,仿佛已经睡去。
她连苏墨在这里出现过都不曾察觉,便更不知晓还有两人在酒馆门口站了半晌,將她所说的话一一都听进了耳中。
苏然看了看仿佛已经失落了魂魄的綾罗,伸手扶上她的双肩。
未想綾罗却猛地撞开他,转身便大步离开了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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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往来的大街上,綾罗大步流星走得飞快,丝毫不顾及自己府中胎儿。
苏然好不容易才在人潮中捉住她,眼见她面容冷暗,眼色沉鬱,不由得笑了一声:“作甚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綾罗冷冷看著他,忽然道:“锦言的真正死因,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
苏然却仍旧是笑著的模样,伸手为綾罗整理了一下鬢旁的碎发,道:“无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些陈年旧事?”
綾罗咬了牙看著他,半晌,忍不住冷笑一声,继续大步往前。
这一回,苏然却並未继续追隨她的步伐,在原处目送她离去,又静静站立了片刻之后,他才又重新起步,却只剩了漫无目的的缓步而行。
綾罗几乎是冲回客栈的,提裙登上二楼,便毫不客气的推开了苏墨的房门。
宽敞明亮的屋中,苏墨背对房门坐於北窗之下,支颐低首,仿佛在静思,听见声音,竟仍然一动不动。
綾罗快步绕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低头原是看著手中的一支金簪,平平无奇的式样,他却已然看得入了神。
“你满意了吗?”綾罗颤著声音开口,“终於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將她逼至了怎样的绝境,你还能继续无动於衷吗?”
苏墨淡淡將那支金簪拢回袖中,这才抬头看向綾罗,眸色深邃暗沉,几乎前所未见。
他这副模样,却教綾罗愈发恨起来:“到底锦言的死有多不堪,才教你们个个都这样讳莫如深?难道在你眼里,一个死人,比一个活生生的宋锦瑟还重要?”
苏墨倏地站起身来:“綾罗姑娘顾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其余大可不必多操心。”
綾罗霎时大怒:“那个人是锦瑟!你若真心疼惜她,你便告诉她锦言不是你害死的!你告诉她,她不必这样恨你,不必那样苦自己!难道非要看著她痛苦至死,你才满意?这就是你苏墨的疼惜?”
苏墨依旧面窗而立,神色冷凝:“綾罗姑娘因何以为,锦言非我所杀?”
綾罗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和锦言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並不了解你苏墨究竟是怎样的人,可是,如果真的是你杀了锦言,你不会对锦瑟这样百般容忍,你也不会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情意!更何况——”
更何况,苏然、宋恆,这两人,或明或暗,皆与锦言有著说不清道不明的丝缕关联,锦言的死,不会是这样简单的事。
然而这句话,綾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哪怕心知肚明,为此也寻事与苏然闹过许多次,却还是不敢亲口说出——苏然和锦言有关联。
苏墨却淡淡接过了话头:“更何况,皇兄与仲离太子慕容祁连,皆可能与锦言的死有牵连,是不是?”
綾罗容顏急剧转淡,呼吸急促的看向苏墨。
“那么綾罗姑娘以为,你所察觉到的这些,锦瑟会察觉不到吗?”苏墨声音极其不明显的喑哑了几分,仿佛浸了墨汁一般的沉重。
綾罗心头猛地一颤,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你是说——”
苏墨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似自嘲一般:“她最大的心结就是锦言的死,可是,在明知锦言的死有蹊蹺的情形下,却只是一味迴避,连一丝追寻真相的举动都没有。是以,锦言死因的真相,对她来说,只会比锦言是我所杀更沉痛。”
綾罗猛地退开一步,克制不住的跌坐在苏墨先前所坐著的那张椅上。
一颗心仿佛被置於冰窖之中,每一下的跳动都格外艰难与绵长。良久,綾罗才终於再度轻声开口:“果真与苏然有关,是不是?”
苏墨脸上笑意愈发淡薄:“说到底,綾罗姑娘最在意的还是这个。是不是与他有关,綾罗姑娘自可回去问他,我答不了你。”
一时间,綾罗只觉悔痛交加,心中乱作一团:“是,我最在意的的確是他,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相公?可是对锦瑟,我同样在意!她这样子,你却强留她在身边,对她不会有好处!你让锦瑟留下,我会一直陪著她,就算她身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照旧可以派人来诊治,如此不是最好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敞开的房门处忽然响起了两声轻叩,海棠的声音略有些著急的响起:“王爷!”
苏墨回头,海棠这才匆忙跨进门来,道:“京中来人了,正在后庭中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