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儿伤心地垂下眼眸:
“因为……娘想要留下我啊!爹爹不知去了何处,她就只有我了。
可我却死了。
一具傀儡罢了,烧了也就没了,偏偏我生出了灵智,又有心儿本身的残魂在,便催生出了新魂。
身体被烧毁,娘亲也重伤快死了,我的怨念,催生出了这个走不出去的村子。
娘不想让我死,我也想要让娘活。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可吴心儿如今身上,已经没有了怨气,否则,纪菱早就一眼看出来了。
这个村子本就依怨气而存,被吴婆婆的爱包裹的吴心儿,怨气日渐消融。
等到村子消散的那一天,她、吴婆婆,还有这些村民,都会消散。
吴婆婆不甘,便打起了路人的主意。
让他们一遍一遍经歷吴心儿被烧死的过程,他们都怨念、灵气,全都会化作滋养村子的成分。
而村民们,也被迫困在此处,死不了,离不开,如行尸走肉一般,一遍一遍重复过往的恶行,然后引发大火,神魂遭受灼烧。
纪菱已经知道这一村子的人对吴心儿做了什么,实在说不出让她原谅的话。
可是,吴婆婆对路人的做法,却並不无辜。
吴心儿也知道这一点,她一双眼睛看上去並不邪恶,乾净得仿佛第一次出现在这人世间:
“我知道呀,我想劝娘算了,我们去投胎,下一辈子再做母女。
但我不能伤了娘的心,只能想著,哪一天有人能打破循环。
说实话,这个村子一点都不好玩,每天都要看到那些人,还要被他们砸石子儿,烧起来也臭烘烘的,我根本就不喜欢。
可惜,这些人都没用,被困住后很快就烧死在火里了。
倒不如大姐姐你们运气好呢!”
她好奇地看了看纪菱识海的位置:
“大姐姐,有很多人喜欢你呢,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否则,根本走不出那场大火的。”
纪菱一愣。
她说的,是那个金色幼苗?
纪菱本想再细问一下,却听吴婆婆的声音响起:
“心儿!”
吴婆婆身上的衣服更加破烂了,皮肤上的黑灰几乎要盖住整张脸,连破烂的皮肉都显现出来,有的地方已经能看到肉里的骨头和筋脉,看上去十分可怕。
吴心儿却並不嫌弃,开心地朝著吴婆婆招了招手:
“娘!你来了!”
吴婆婆见她没事,鬆了口气,疲惫地看向纪菱:
“你们……”
吴心儿打断了吴婆婆的话:
“娘!別忘了我们的约定啊。大姐姐她们贏了,我们离开吧。娘,我想当您真正的女儿,想带上您给我买的金鐲子,我们还要去找爹爹呢。”
吴婆婆一顿,本来浑浊的双眼里,突然流出泪来。
她呆呆地看了一眼天真的吴心儿,长久嘆了一口气,说:
“好。”
吴婆婆原本破败的身体加速腐化,没一会儿就成了一阵黑灰飞扬起来。
不远处有村民惨叫的声音响起,那些人影和房子,都像是暴晒在阳光下的雪糕,迅速消融。
原本灰濛濛的天空,渐渐显露出了漂亮的蓝色。
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空中,正是年轻一些的吴婆婆。
她看了纪菱二人一眼,提裙朝她们行了一礼:
“愿赌服输,我答应了女儿,就不会耍赖。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幅画……”
纪菱知道,她是在问那个离家的丈夫。
她本想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可对这对母女来说,这其实已经没有了意义,不如告诉她们真相,至少知道,家人没有放弃过她们,只是回不来了。
听过大致的故事后,只剩下残魂的吴婆婆没有了之前的暴虐,只是嘆息一声,说道:
“老头子啊,在他知道命不久矣,怕护不住我们,要出去寻找办法的时候,我就知道……果然啊……”
这傀儡师,为了留住女儿,將病死的孩子炼製成了拥有独立意识的高级傀儡。
又想要实现女儿的愿望,偏偏年老无力,看中了严秋的身体,夺舍不成反而死在了外面,再也回不到家乡来。
说他恶,他对妻女已是倾尽所有。
说他好,他在外確实是一副邪修做派,甚至因此打破了严秋最后一丝向善的心,亲手塑造出另一个邪修来。
吴婆婆此间心愿已了,再不愿去纠结那些谁对谁错的问题了,只伸手朝向吴心儿:
“心儿,来,娘送你一程。”
吴心儿笑著站起身来,正要向那边走去,却被纪菱叫住了:
“等等。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