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跳跃,映得每个人脸上阴影翻飞。
孟奚洲的眼神不躲不闪,直直迎上孟钦瑞惊怒交加的目光,唇角噙著一丝冰冷的笑意:“多年夫妻,想必你对她也很了解,她可不是什么会心慈手软、刀下留人之辈呢。”
孟钦瑞如遭雷击,踉蹌著后退几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廊柱才勉强站稳。
纪氏是什么人他当然清楚,可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嫁入侯府后的天,是她唯一的倚仗!她怎么敢弒夫!他若死了,她便是寡妇,一个失了依靠的妇人,於她有何好处?!
然而,不容他细想,剧毒带来的撕裂般的痛苦已席捲五臟六腑,他猛地躬身,“噗”地喷出一口暗红的血,星星点点溅落在华贵的地毯上,触目惊心。
死寂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到了这一步,再愚钝的人也明白,这场宴会的酒菜早已被动了手脚。
客人们面色惨白,惊惧交加,不明白一场好好的家宴为何会演变成索命的修罗场。大小姐行事癲狂,主母更是疯了!竟要在自家的宴席上拉著所有人陪葬!
因孟钦瑞心中憋著闷气,宴会伊始便动了筷子,眾人自是上行下效,在主角孟奚洲出场前便已酒过三巡,吃了个半饱。此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已吞下穿肠毒药,恐慌如同瘟疫蔓延。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一时间,宴席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抠喉催吐声,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与在小河村的最后一夜,那些村民得知自己被下毒之后的热闹场面何其相似。
孟奚洲冷眼瞧著这群人的丑態,想起上辈子她从小河村千辛万苦逃回侯府,孟钦瑞和纪生碧还未有问起她的遭遇,其他亲戚便一股脑地涌上来。
他们说她定失了清白,如今若將她就在府里,岂不是辱没门风?不如赶紧暗地里將她嫁给一个富商当妾室,还能得一笔彩礼,或者直接把她许配给府里的忠僕,也算是拉拢人心。
她更记得,当张卓高中状元,击鼓鸣冤之时,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亲人,是如何对她群起而攻之。他们不顾真相,不顾她所受的屈辱,只想著如何逼死她,用她的性命来保全侯府那摇摇欲坠的所谓名声!
孟府里的人找尽了,也许都翻不出一个好人来。
孟奚洲看著他们此刻涕泗横流、丑態百出的模样,心中唯有冰冷的嘲讽。
孟钦瑞吐完了血,身体因剧痛和愤怒剧烈颤抖,他忽地低笑了两声,那笑声嘶哑难听至极。
他猛地转身,双手死死扼住纪氏的脖颈:“毒妇!我早该明白!一个能把自己亲生女儿送进宫里去送死的人,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纪氏被掐得瞬间窒息,脸颊涨成紫红,可她竟半分也不挣扎,依旧强撑著那副端庄贤淑的笑容,仿佛一个永远摘不下来的假面。
孟钦瑞从前只觉得纪氏这笑容完美到无可指摘,毕竟作为他的正妻,合该永远在眾人面前撑起他的脸面,若是一点小事情便哭哭啼啼或者情绪外露,怎么做侯府的主母。
可此刻,这笑容在他眼中却充满了无尽的嘲弄与挑衅!
腹部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他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血丝:“把解药给我!否则,我就掐死你!”
纪氏嘴角的弧度甚至扬得更高了些,即使呼吸都艰难,她仍从喉咙深处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可没准备解药!你掐死我啊……然后我会和你葬在一起,同心携手,共赴鸿蒙,做这天上地下都难寻的恩爱夫妻!”
夫妻多年,纪氏果然知道什么话最能让孟钦瑞发怒。
“你这个疯子!”孟钦瑞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谁要和这毒妇合葬!他要长命百岁,守著侯府的基业与辉煌!他不能死!绝不会死!
他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手指更加收紧,几乎要嵌入纪氏的皮肉之中。
那对在人前演了半辈子琴瑟和鸣的夫妻,此刻彻底撕下了所有偽装,將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眾人面前,半分体面也无。
但孟钦瑞已顾不得这些,他只要活下来!只要活著,他总有办法收拾残局,威逼利诱,杀鸡儆猴,总能堵住这悠悠眾口!他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爷!
就在这时,孟奚洲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孟钦瑞,不如你换一个人求?这解药嘛,我也有。”
孟钦瑞猛地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满布冷汗,身体几乎脱力,忽然用力地一动作,差点让他直接摔倒在地。
“你说真的?!”他下意识鬆开了钳制纪氏的手。
孟奚洲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狼狈的模样,轻笑道:“当然了,父亲博学广知,自然是知道医毒不分家的吧?”
看著孟钦瑞颤颤巍巍地向自己走来,孟奚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看狗咬狗固然精彩,但哪有自己亲自逗弄来得有意思呢?
孟钦瑞急切地伸出颤抖的手:“快!快把解药给爹!快!”
孟奚洲在他即將触碰到自己时,轻巧地后退一步:“誒,这么珍贵的东西,怎能要得如此理直气壮?解药可只有一颗,但这场上中毒的,却不止父亲一个呢。”
此话如同惊雷,瞬间在那些中毒的宾客中炸开。
他们互相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带上了警惕与贪婪。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依附侯府,在生死面前,通通都被扔到九霄云外!先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孟钦瑞清晰地感受到了周围那些骤然变得不善的目光,脸色铁青,但他强压下怒火,试图保持冷静与孟奚洲周旋:“只要你把解药给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孟奚洲挑眉,语气带著夸张的惊讶:“哦?父亲今日倒是乖觉了许多呢。”
这无异於当眾扇他耳光!孟钦瑞胸口剧烈起伏,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死死盯著孟奚洲,等待她的下文。
孟奚洲欣赏著他屈辱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心中冷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