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稍霽,带著一种上位者的施捨口吻,略显不耐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躺著吧!不必拘礼!”
站在床尾的纪氏,心中已是鬱闷至极,如同吞了只苍蝇。
这贱丫头!滑不溜手得像条泥鰍!她费尽心机设下的圈套,竟连她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让修兰隱瞒孟钦瑞同在正厅,本就是她故意为之,料定孟奚洲得知是她相请,必定托大不来,正好撞上老爷的枪口。
即使挫不了她的锐气,也有南意被气晕这张牌可打。
千算万算,没算到竟是这般局面!
是真的病了?还是瞬间便想出了如此滴水不漏的应对?
纪氏心底一万个不愿相信是后者,可理智却冰冷地告诉她,就是后者!
她心念电转,立刻朝身边的心腹丫鬟使了个凌厉的眼色,无声地命令:快!去拦住南意!別让她过来!
然而,为时已晚。
只见门口的光一暗,孟南意已然到了!
她接到母亲先前的传信,说孟奚洲竟敢晾著父亲补觉,简直是无法无天!加上昨夜被气晕的新仇旧恨,她兴奋又急切,一路小跑而来,满心期待要看孟奚洲被父亲狠狠责罚的痛快场面!
谁能想到,紧赶慢赶衝进来,入耳的竟是父亲那声“躺著吧,不必拘礼”!
而孟奚洲,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巨大的落差和荒谬感衝击著她!凭什么?!凭什么她昨晚莫名睡在街巷,父亲就勃然大怒?到了孟奚洲这里,公然违抗、晾著父亲,孟钦瑞却当起了慈父?!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瞬间衝垮了理智。
“父亲!”孟南意甚至没看清屋內情形,便戴上一脸病容和满腔怒火,几乎是踉蹌著跨过门槛,“您万不可再这般纵容妹妹了!她……”
“谁放你出来的?!”孟钦瑞猛地转身,凌厉如刀的目光狠狠钉在她身上,声音陡然拔高!
孟南意的话戛然而止,步子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纪氏。
这一眼,如同引火索!
孟钦瑞的目光瞬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锁定了纪氏,声音森寒刺骨:“看来……如今这府里,我孟钦瑞说的话,真成了放屁?!下人们只认得你纪氏是当家主母,不认得我这个老爷了?!”
每一个字都砸在纪氏心尖上,她这个丈夫平生最恨的便是权威被挑战,被轻视!
纪氏此举,无异於当眾扇他的耳光!
“老爷息怒!”纪氏脸色惨白,“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她深知,孟钦瑞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主母一跪,满屋的下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孟南意也慌忙跪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恨不得缩成一团。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床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只见孟奚洲挣扎著,终於勉强半坐起来,脊背单薄得像风中落叶,咳得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让人看著揪心。
她声音嘶哑地开口:“父亲莫怪,是女儿喊姐姐来的,女儿身体实在不適,请大夫又要等上些时辰,便先请了姐姐来为了看诊……事急从权,父亲要罚,便罚我吧!”
说完,她竟挣扎著要下床跪拜,一副甘愿代姐受过的模样。
孟钦瑞看著她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心头那点残存的怒火也被这懂事和虚弱浇熄了大半。
他伸手扶住她,语气缓和不少:“既是你叫她来诊病,情有可原。罢了,不追究她私破禁足令了。”
他转头,对著跪在地上的孟南意招了招手,命令到:“起来吧!快过来,给你妹妹看看!”
孟南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刚躲过私破禁足令的责罚,更大的劫难已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若是孟奚洲没有假惺惺地开口为她解围,孟钦瑞也不会把她怎么样,顶多就是再禁足得久一点,或者再罚上更多的银钱罢了。
然后现在她需要眾目睽睽之下,为孟奚洲诊病?!
她对医术……根本一窍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