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小赖子活鱼一样在襁褓中打了个挺,又哼哼唧唧地叫了一串。茉喜连忙低头顛了顛他,“叫唤什么?没说要送你走!”
小赖子哼了一声,立刻安静了。
与此同时,陈文德绕过茉喜,迈步走进了正房堂屋。茉喜回头看著他,越咂摸越感觉滋味不对,脑筋飞快地转了一圈,她小跑著进了厢房,把小赖子交给了奶妈子,然后一边啪啪拍打著衣袖前襟,一边快步走回了堂屋。进门之后顺手关了房门,她正要抬头说话,冷不防陈文德忽然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她。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拥抱,茉喜在他怀中愣了一下,隨即抬手也拍了拍他的后背,“老陈,怎么啦?”
陈文德垂下头,把冰冷的鼻尖埋进了她蓬鬆的头髮中。昨天晚上刚洗的头髮,洗的时候涂了厚厚一层东洋香皂,所以洗得不但乾净,而且留存著茉莉香气。陈文德闭上眼睛,静静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歪过头,將嘴唇用力磨蹭过了茉喜的额头面颊,最后找到她的嘴唇噙了住。
茉喜和他过了小一年的日子,两个人无所不为,本来都有了点老夫老妻的意思,然而今天猛地被他堵了嘴,她脸一红,有点嫌,也有点羞。陈文德的吻来得猛烈又绵密,穷凶极恶死缠烂打,不许她自由地多喘一口气。在半窒息的痛苦中攥了拳头,她捶墙一样捶打了他的肩膀后背,又抬脚乱踩他的马靴,然而未等她从对方的亲吻中挣脱出来,陈文德弯腰伸手,已经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胖了。”他一边往臥室里走,一边轻描淡写地自言自语,“小姑娘胖了。”
茉喜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他:“大天白日的,你发什么疯?急得连晚上都等不到了?”
话音落下,她惊叫一声,是被陈文德扔到了大床上。
对於床笫之事,茉喜的兴趣素来不大。对万嘉桂,她是孤注一掷別有所图;对陈文德,她是迫不得已虚情敷衍。因为总是有个目的在里面,所以她全能忍受,並且不至於受不了。
但是在生完小赖子之后,茉喜发现自己仿佛是骤然成熟透了一般,开始知道了男人的好处。她的肉结实了,骨头也硬了,先前她纤细玲瓏得像只小鸟儿,如今长了个子与分量,不但能够禁得住陈文德的压迫与攻击,甚至还有余力享受他的火热与蛮横。一条白胳膊搂了陈文德的后背,另一只白手抓挠了陈文德的后脑勺,她忽然间欢喜极了,扭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叭的一声,极其响亮,几乎震了他们的耳朵。
於是两个人,因为意外和惊诧,一起愣了愣,隨即又一起低低地笑出了声音。陈文德抬起头,很仔细地看了看茉喜,茉喜也大睁著眼睛凝视了他,半垂的青布帐子遮挡了窗外日光,在淡青色的黯淡世界里,茉喜发现他最近瘦得厉害,一张脸变得稜角分明,法令纹也成了清晰的两道,內双的眼皮有些鬆弛,鹰鷲一般的眼睛也不再黑白分明了,红血丝遍布了他的白眼球。
“怎么早没发现呢?”茉喜问自己,有些愧疚。陈文德始终是来无影去无踪,但是每隔几天必定回来一趟,回来之后不干別的,单是骂骂咧咧地瞧她一眼。茉喜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小赖子身上,已经许久没有正眼端详过陈文德。
一番狂欢过后,陈文德翻身下来,然而不让茉喜走。光著膀子倚著枕头半躺半坐了,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手指夹烟深吸了一口,他低头审视著躺在身边的茉喜,烟雾从他口鼻向外瀰漫而出,瞬间之中,他的世界一片迷濛模糊。
忽然间,他又笑了,这一回他乐不可支,没有声音,单见他赤裸宽阔的肩膀不停抖动。茉喜闭著眼睛昏昏欲睡,当他是发神经,所以也不理他。
等到笑够了,陈文德开了口,“茉喜。”
茉喜嗯了一声,等待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因为陈文德在將要开口的最后一剎那,硬逼著自己闭上了嘴。
今天的確是有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对於茉喜来讲。而他这样地爱茉喜,又怎能不为她喜悦?这消息太好了,太值得一笑了,好得让他不但想笑,还想杀人!
他败了,连败三仗,麾下的乌合之眾们见势不妙,已然纷纷地起了外心。於是他私底下联络上了万嘉桂,閒话一句没有,只说要把万嘉桂的儿子送过去,让对方预备著接人。
万嘉桂很快地回了话,可话里没提孩子半个字,只说要茉喜——只要陈文德肯把茉喜送回去,他那一方面可以立刻停火一个月。一个月內,陈文德爱和谁打就和谁打,但只要不向他挑衅,他就绝不会和旁人联合起来痛打落水狗。
陈文德知道万嘉桂敢这样斩截利落地作保证,必定是和他的顶头上司孟师长达成了共识。开战之时,那一帮人同仇敌愾,齐心协力地打自己一个;如今自己显出颓势了,他们那一方胜利在望,反倒分了心,开始各自拨动算盘,要儘可能地保存实力了。
可是,他陈文德又怎么能拿自己的女人去换和平?
陈文德想茉喜若是知道了万嘉桂的意思,一定会乐得发疯。那万嘉桂是个標准的大號小白脸,茉喜喜欢他,也是正常。而万嘉桂原来也不是彻底地薄情寡义,茉喜都让自己睡了一年了,他居然还肯要她。这回可好,他们两个再相遇,一对破锅配烂盖,孩子也有了,兴许还能长长久久地做一对小夫妇呢。多好,郎才女貌,加上个早產的死不了的私生儿子,是何等齐全的一家人。
陈文德已经替茉喜高兴过了,所以茉喜就什么都不必知道了,也不必亲自高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