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琼琚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宋桓铁青的脸,刚要放下绣绷起身行礼,就见他“哐当”一声將佩剑砸在桌上。
剑鞘撞在描金漆盒上,几支银针簌簌滚落,线头缠在剑穗上,乱成一团。
“药呢?”
宋桓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死死钉在她脸上。
“你把你母亲那丸救命的药藏哪儿去了?”
宋琼琚握著绣针的手顿了顿,面上倏地浮起茫然,眼里却飞快掠过一丝清明。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那雪参丸早被她换了。
半年前她让人买通了给王清欢煎药的小厨房婆子,趁王清欢病中昏沉,用颗掺了硃砂的假药换走了真丸。
此刻,真药正锁在她妆奩最底层的暗格里。
可宋桓现在兴师问罪,倒像是王清欢拿这事儿做了文章。
她手一抖,绣针落在绢面上,针尖戳出个细孔。
宋琼琚隨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著脸颊往下滚,砸在月白衫子上洇出点点湿痕。
“爹爹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哭得抽噎不止,肩膀剧烈耸动,声音委屈又茫然。
“女儿……女儿从不知道母亲的嫁妆里还有救命的药丸,更別说在王夫人手里了。”
她抬手用袖口抹了把泪,露出泛红的眼眶,睫毛上还掛著泪珠。
“爹爹从前答应女儿,要把母亲的嫁妆都交还给女儿保管,说那是江家留给我的念想。”
“若是真有这么贵重的药丸,爹爹怎么会让它留在王夫人那里?”
说到这儿,她忽然俯身下拜,额头抵著冰凉的青砖。
“女儿虽年幼丧母,却也知道孝道二字。”
“质疑父亲,覬覦长辈物件的事,女儿就是再糊涂也做不出来啊。”
这番话像块巨石,咚地堵在宋桓嗓子眼里。
他张了张嘴,那些涌到舌尖的责骂突然全卡了壳。
他看著女儿跪在地上,哭得梨带雨,鬢边碧玉簪隨著抽泣轻轻晃动,恍惚间竟看出几分江青月当年的影子。
心里那股怒火不知怎的,竟慢慢泄了气,只剩下说不出的憋屈。
揽翠阁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宋琼琚压抑的啜泣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宋桓心上。
“爹爹……”
宋琼琚见他久久不语,哭得更凶了。
“您是不是听了旁人的挑唆?”
“王夫人待女儿一向亲厚,女儿怎么会……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呢?”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捧了王清欢,又暗指有人搬弄是非,把自己摘得乾乾净净。
宋桓听得心头火起,却又发作不得,只能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在屋里踱来踱去。
靴底碾过地上的绣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宋琼琚跪在地上,偷偷抬眼打量他的神色。
见他眉头紧锁,脸色变幻不定,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她算准了宋桓不会把换药的真相说出来。
那不仅是打他自己的脸,更是对江青月的亏欠。
“爹爹若是不信。”
她哽咽著开口,声音带著浓浓的鼻音。
“可以去女儿的箱笼里搜。別说什么药丸,就是母亲嫁妆里的一根针,女儿也不敢私藏半分。”
这话堵得宋桓更难受了。
搜?怎么搜?
若是搜不出,岂不是坐实了他听信谗言、冤枉女儿?
若是真搜出了……那药丸本就该是她的,他又凭什么责罚?
他停下脚步,看著宋琼琚哭得红肿的眼睛,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罢了。”
宋桓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起来吧。”
宋琼琚却不起,只是趴在地上呜咽。
“爹爹若是不相信女儿,女儿就不起来了……”
“让你起来!”
宋桓提高了声音,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转身走到桌边,抓起佩剑,剑穗扫过桌面,带起几片散落的瓣。
宋琼琚这才慢慢起身,依旧垂著头,用帕子捂著脸,肩膀还在微微发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宋桓看也不看她,大步往门口走。
走到门槛边时,他停了停,背对著她,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今天的事,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