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林晚秋那带著诱惑与压迫的余音在迴荡。秦易靠在车门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像纸，额角的冷汗匯聚成珠，沿著紧绷的侧脸滑落。他闭著眼，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著撕裂的痛楚。林晚秋的话，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牧场……艾米丽的伤疤……胡里奥绝望的眼神……还有自己体內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反噬……以及林晚秋背后那深不见底的资本力量和无孔不入的威胁……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需要……考虑。”秦易的声音乾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著一种被逼到极限的虚弱和挣扎。
“考虑？”林晚秋眉梢微挑，似乎对这个回答並不意外，但眼中的锐利却加深了一分。她优雅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錶，“秦先生，风暴不会等人。银行给你的最后还款宽限期是多久？三天？还是五天？胡里奥家人在医院的帐单，每一天都在滚雪球。而媒体和警察的耐心……呵，恐怕比你想的更有限。”
她身体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態从容，却带著一种无形的催促：“我的时间也很宝贵。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明確的答覆时间。”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秦易紧握的左手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温润的玉瓶，“明天日落之前。带著你的决定，来萨克拉门托市中心的『晨曦之塔』顶层找我。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不再看秦易，对著前排的司机淡淡吩咐：“停车。”
黑色的凯雷德在路边稳稳停下，引擎依旧低鸣。林晚秋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秦易可以离开了。那姿態，如同女王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臣子。
秦易推开车门，外面喧囂的世界和浑浊的空气瞬间涌入。他踉蹌一步，扶住车门才勉强站稳。夕阳的余暉刺得他眼前发。他深吸一口气，强撑著挺直脊背，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朝著落日牧场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沉重的现实和冰冷的威胁之上，体內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几乎將他淹没。
凯雷德无声地滑走，留下秦易一个孤独而疲惫的背影，在漫天尘土和逐渐拉长的暮色中，显得异常渺小。
……
落日牧场的铁皮屋內，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空气中瀰漫著劣质木材和铁锈的味道，混合著一丝尚未散尽的焦糊气息。
胡里奥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凳上，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僂著，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地面。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简陋的木桌上，屏幕亮著，上面是一条来自医院的催款简讯通知，冰冷的数字像针一样刺眼——那是艾米丽和老太太下一阶段治疗费用的预缴通知单，金额足以让这个铁打的汉子感到窒息。马科斯站在角落，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和愤怒。
汤姆和杰瑞两个老牛仔坐在另一边，吧嗒吧嗒地抽著自卷的菸捲，烟雾繚绕中，他们的脸色同样难看。小吉米不安地站在爷爷汤姆身后。
门被推开，秦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夕阳的余暉从他身后照进来，拉出一道长长的、疲惫不堪的影子。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脚步虚浮，仿佛隨时会倒下。
“老板！”胡里奥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希冀和巨大的不安。
秦易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张充当桌子的粗糙木板旁，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他拿起桌上那个印著医院標誌的信封，抽出里面的催款单。那串长长的、带著小数点的数字，冰冷而沉重。
“钱的事……”秦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挤出来，“我来想办法。”他將催款单轻轻放回桌上，动作带著一种透支后的无力感。
胡里奥看著秦易那近乎透明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巨大的愧疚和痛苦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带著哭腔：“老板！不！不能再用那个了！你的身体……你会死的！”他想起了工具棚外那片诡异的荆棘，想起了秦易每次使用“力量”后那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跡。艾米丽和母亲的命是命，老板的命也是命！而且，老板是为了他们才……
“闭嘴！”秦易猛地打断他，声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眼神却疲惫不堪，“照顾好她们，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他不能再让胡里奥承受更多了。
他不再理会胡里奥痛苦的眼神，转身走向铁皮屋角落隔出的那个简陋小单间——他暂时的“臥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担忧的目光。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充当床头柜的木箱。秦易几乎是摔倒在行军床上，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心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强行在林晚秋面前保持冷静和最后一丝尊严，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此刻反噬如同失控的洪水，疯狂衝击著他早已布满裂痕的经脉！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隨时可能熄灭。
他颤抖著摊开左手。掌心，那寸许高的凝露瓶温润依旧，但瓶身的光泽明显黯淡了许多，瓶壁上流转的纹路也显得滯涩。瓶口內部，那微弱的光晕凝聚得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瓶子之间那种奇妙的联繫也变得微弱而飘忽。
代价……这就是强行催动、透支力量的代价！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苦，更是生命本源的透支！林晚秋没说错，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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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將他淹没。钱！力量！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外面是虎视眈眈的强敌，里面是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无底洞般的债务……难道真的只有接受林晚秋的枷锁，交出牧场和秘密，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狠戾，如同最后的火星，在绝望的灰烬中猛地窜起！他秦易，从东大沿海小城的网吧一路走到这里，抵押祖宅，横渡大洋，在荒原上挣扎求生，不是为了在最后关头向资本屈膝，交出自己用命搏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