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马是刘小姐准备的,车上褥子坐垫均是她亲手备下,就连桌上的炉子茶壶杯盏,也是她精心挑选的。
处处是她的痕跡,临死时的哭与笑言犹在耳,但这个傻而固执的姑娘,已经从世上消失了。
靖王捏著那杯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崔逖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林嫵停下擦拭衣裳的手,怔了一瞬。
“眼下沙汀情况如何?”她问。
暗卫声调沉重:
“刘小姐不幸身亡后,文老爷大受打击。文家是本土氏族的领头羊,文老爷受创,世家便失了主心骨,虽然还有零星几个不服气的,但终究拧不成一股绳,风波就这么渐平了……”
话虽如此,但林嫵的面色,却是更沉重了。
因为她相信,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平息,否则世家何以被称为世家?
果然,暗卫接著道:
“文老爷伤心了几日,以当家主母的规格礼制,为刘小姐盛大操办了丧事。莫说整个沙汀都来了,就是旁的几座城,稍微有头有脸的氏族,都前来弔唁,规模十分轰动。”
“但办完丧事,文老爷的心气也就散了,闔府闭门不出。听闻,他是心伤过度,一病不起了。”
“世家树倒猢猻散,如今,钦差大臣掏空了他们的家底,正准备风光返京呢。”
听起来著实令人有些唏嘘。
靖王放下杯子:
“没想到那文清,对刘小姐確有些真心。”
“呵。”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轻哂。
“真心?”崔逖將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似笑非笑,超绝经意地將这两个字重复一遍。
靖王:……
忍了。
“看来,宋家这一招果然够狠,真正地釜底抽薪,將世家一网打尽了。”他换了个话题。
不料——
“宋家?”崔逖拈起一块天香铺的沙汀糕点,一番把玩,正好露出糕点上的“天”字。
然后,飘忽一笑:
“分明,是你们家。”
靖王顿感胸口又中了一箭,忍者神龟也不过如此了,他覷著林嫵的脸色,灌下一杯茶,才勉强保持风度。
“这些日子我等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著实辛苦。”他又换了个自觉温和贴心的话题:“眼下应当没人查咱们了,要不,在前头的镇子上歇一夜,正经住个店,洗个澡……”
“唔。”崔逖皱眉,將抿了一口的糕点,扔到窗外。
看著糕点散落一地,黑压压的蚂蚁扑上去,他才勾唇浅笑,眼神睥睨:
“过於黏腻,难以入口。”
“也就螻蚁才能勉强食用了。”
靖王:……啥意思!姓崔的我就问你啥意思!
他快三十年在皇室薰陶出来的修养,在这短短月余,都快消失殆尽了。
他真是想不通,崔逖回到大魏,怎么跟终於接触封印似的,天天跟条狗一样咬著人不放。
就在他即將发飆之际,林嫵出声了。
“不可掉以轻心。”
她的面色,比起所有人来,都要深沉几分。
“我们须得更快赶路,及早抵达京城。”
靖王被拒,陷入自己身为螻蚁的错觉,內心微脆:
“王上,何故如此?若无追兵,其实我等时间尚算充裕。这段日子又是逃命又是赶路,你还险些中了暑,实在疲累。切莫为赶行程,伤了身子……”
林嫵只是摇头:
“沙汀之乱,给了我很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此事不会轻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