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友亲世感受到眾人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声音乾涩：
“这天守阁......虽是我丰前首屈一指的坚城，粮械充足，但也绝无可能长时间抵挡住庆军的围攻......尤其是......尤其是那位......” 他说到贾玌时，声音明显带上了一丝恐惧的颤音，“......若他亲自来攻，这阁楼......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
连城墙和大筒都挡不住的怪物，这木石结构的天守阁又能支撑多久？
“难道......难道我等堂堂幕府栋樑，九州名將，今日就要葬身於此，成为那贾玌手上的一颗头颅吗？！”
一名小大名忍不住带著哭腔喊道，绝望的情绪迅速蔓延。
“闭嘴！”
足利义满猛地抬头，厉声喝止，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带著无法掩饰的虚浮和惊惶。
他环视四周，看著这些往日里趾高气扬、如今却如丧家之犬般的將领，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失败感几乎要將他吞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死守？无疑是等死！
贾玌和他那支可怕的军队很快就会杀到，困守孤阁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只剩下......
突围！
必须立刻突围出去！绝不能困守在这天守阁里坐以待毙！
念头一旦清晰，足利义满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决绝，他猛地抬头，看向周围惶惶不安的將领：
“诸君！此地不可久留！困守孤阁，唯有死路一条！”
“我们必须立刻突围！趁现在庆军刚破城，注意力还在清剿溃兵、控制街区，阵脚未稳之际，集中所有力量，杀出一条血路，衝出去！”
此言一出，阁內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纷纷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
是啊，突围！只要逃出去，就还有机会！
细川赖之立刻接口，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將军所言极是！我等应立刻前往长门！长门国尚有斯波义將大人留守的部分兵力，且与本州隔海相望，可攻可守！
只要將军抵达长门，就能重新收拢九州溃兵，凭藉海峡天险，固守待援！届时，或可再图恢復，至少也能锁住庆军北上本州之路！”
“对！去长门！”
“只要离开九州岛，到了长门，就还有希望！”
將领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恐惧。
然而，山名时熙却皱紧了眉头，忧心忡忡道：
“突围......谈何容易？庆军势大，那贾玌用兵如神，岂会不留重兵围堵？我等如今兵马散乱，如何能突破其重重围困？即便侥倖衝出城去，通往关门海峡的路上，恐怕也早已布满了庆军的埋伏！此去......怕是九死一生......”
这话又像一盆冷水，让刚刚升起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这时，大內弘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开口道：
“或许......或许不必如此冒险血战突围！將军，您莫非忘了？数日前，您曾派出使者，携带重金和割让九州南部的条件，秘密前往庆军营中向那贾玌求和？若能促成和谈，暂息兵戈，我等岂不就能......”
“闭嘴！”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足利义满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打断大內弘世的话，脸上瞬间涌上极致暴怒！
他额角青筋暴起，死死攥紧了拳头，目光勐地转向一旁脸色尷尬的丰前守护大友亲世，厉声喝问：
“大友！那件事......你一直负责与使者秘密联繫！后来究竟如何了？！为何至今杳无音信？！使者呢？！贾玌到底是个什么答覆？！”
他之前一直忙於赶路和战事，几乎將求和之事拋诸脑后，此刻被提起，才想起这最后的、卑微的退路似乎也石沉大海！
大友亲世被足利义满择人而噬的目光嚇得一哆嗦，脸色灰败，嘴唇囁嚅了半晌，才用极其艰难、带著恐惧的语调低声道：
“稟...稟將军...使者...使者他...他根本没机会见到贾玌陈述条件...”
“什么？！” 足利义满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大友亲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发颤：
“据......据我们安插在庆军营地附近的最后眼线拼死传回的消息...使者持节刚至庆军大营辕门外，表明身份和来意...那贾玌...那贾玌甚至都没让他进帐...”
“他...他直接下令，將使者及其隨从...共计一十七人...全部扣押...然后...然后在辕门之外，当著一眾庆军將士的面...以...以『倭酋妄图蛊惑军心』之罪...就...就...”
“就怎么样？！说！” 足利义满的声音已经冰冷得嚇人。
“就...全部就地斩首了...首级...悬於旗杆示眾...” 大友亲世说完，几乎瘫软下去。
“......”
天守阁內顿时寂静。
所有將领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这几乎是天下通行的规则！哪怕是最野蛮的部落交战，也会给使者说话的机会！
那贾玌......他竟然......竟然如此酷烈！如此不留余地！连求和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斩使示威！
“噗——！”
足利义满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鲜血勐地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他原本还存著一丝利用和谈拖延时间、甚至离间庆国君臣的幻想，此刻被这血淋淋的现实砸得粉碎！
那贾玌，根本就是一个油盐不进、只知杀戮的疯子！恶魔！
“八......嘎！”
足利义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求和之路，彻底断绝！
此刻，所有人才真正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而对手的目的又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