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闻言,心下豁然大悟——这才明白贵妃所求,非止描摹各院景致,实乃要借题咏院落之机,颂扬天家恩典之诗,方是今日题旨之核心。
一时之间,水榭之內,诸般神色纷呈。
贾环、贾兰等年轻学子面上先是一僵,旋即浮起懊恼之色——他们只顾著雕琢字句,揣摩意境,竟未深究贵妃娘娘的深意!
贾蓉、贾琮、贾蔷三人更是面面相覷:他们那几近打油的诗句,怕是连景致都未能描摹周全,遑论颂圣?
探春、惜春、迎春、薛宝釵、邢岫烟等姐妹,亦皆面露恍然与些许憾色。
然而,这份因“未能切题”而生的懊恼与遗憾,不过瞬息之间!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盯紧了贾元春手里那张纸——就是林黛玉写的那首,让贵妃连说三个“妙极”还夸是魁首的诗!
贾元春笑了笑,把诗递给身边女官。
女官立刻高声朗读林黛玉写的《怡红院》:
“名园筑何处?仙境別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云霞生画栋,星斗焕文章。”
诗一念完,眾人安静了。
薛宝釵凝神细品,眼中光华流转,最终化为一声由衷的轻嘆: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此句看似平实,却將园景之盛归功於天地造化,暗合『山川』所寓之皇天后土之恩泽,起笔便立意高远,不著痕跡,妙极!”
她心中暗忖,自己虽精於用典,却少了这份浑然天成的綰合之力。
探春拊掌赞道:
“『云霞生画栋,星斗焕文章』!好个气象万千!这『焕文章』三字,既指画栋雕梁之华彩如天上云霞,更暗喻我朝文治昌明、圣德光辉如日月星斗!一语双关,颂圣於无形,真乃神来之笔!”
贾兰低声对贾环道:
“环叔,你听『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一句,直点『恩宠』二字,呼应『宫车』,將怡红院之盛景与天家恩典直接关联,点题何等分明!我等......差之远矣!”
贾环亦是连连点头,方才那点因诗作工稳而得的小小得意早已烟消云散。
“不愧是族长夫人......不愧是国公夫人......”
贾母、贾梁氏等亦与有荣焉。
贾元春含笑点头,目光再次落回诗稿,略作沉吟,又看向林黛玉,问道:
“此诗,意境超然,已非凡俗富贵气象。这『怡红院』之名,虽应景,却略显直白,难与此诗空灵仙境相称。
本宫观诗中『仙境別红尘』、『云霞生画栋』之句,意境高远,不惹尘埃......不若,便依此诗意,將此院题名改为『世外桃源』,顰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皆觉眼前一亮!
“世外桃源”四字,既契合诗中描绘的脱俗意境,又比“怡红院”多了几分文雅与超然,更显贵妃娘娘的鑑赏力。
林黛玉闻言,盈盈起身,向贾元春福身一礼:
“娘娘圣明!『世外桃源』四字,点石成金,远胜『怡红院』之俗名。妾身拙作能得娘娘赐名,实乃此诗之幸,此院之幸!”
贾元春见黛玉应允得体,心中更是欢喜,凤顏大悦:
“好!『世外桃源』!那便如此定了!此诗,为今日魁首!”
林黛玉闻言,又是一礼:
“娘娘谬讚。园景承天恩而殊胜,妾身不过偶拾珠玉,愧不敢当!”
淡然谦逊,更显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