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2.雨落狂流之幕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水溅开,水沿著玻璃哗哗地往下流,形成了一层透明的水膜。
厚实的乌黑色云层压在低空。紫白色的闪电纵横交错,路明非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轿厢內安静得仿佛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和血液在身体的四肢百骸奔流的声音。
“这颗星球从诞生至今已经存在了几十亿年的时间,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为了躲避天敌、延续种族,生命各自进化出了察觉危险的能力。”仪錶盘上闪过的微光倒映在媧女的眼晴里,她彻底放开了对这台劳斯莱斯幻影的掌控。
数不清如群蛇扭曲的线条在路明非看不见的地方从车的主体向外渗透,宛如被雨水打湿的宣纸那样呈现在昂贵的油漆涂层表面。
那是绝对有別於西方体系中刀雕斧凿般锋利规整的炼金纹路,根本就是某个书法大师挥斥方遵笔走龙蛇写下的旷世大作。
媧女觉察到路明非身上的异常,把他的两只手都牵过来,两个人十指相扣,一股流水般潺潺的暖流就从指尖接触的地方涌进路明非的身体,这股暖流抚平了他正在变得狂躁起来的情绪。
“尼伯龙根这种东西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有过的遭遇向来都意味著死亡,偏偏它们因为自身的空间特性而无处不在,有时候你走在路上忽然觉得全身发冷脊背发寒,总觉得有什么恶鬼般的东西在凝视你可回头或者张望周围却空无一人,那就说明有个死人之国正在你的身边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你的身体感受到磁场的变化,正在向你预警。”女孩的手指纤长柔软,指节伶仃得像是轻轻一掐就能按碎的工艺品。
路明非凝望看疯狂摇摆的雨刷器和前挡风玻璃上一层又一层像是永远都刮不乾净的雨水,心中想看自己是否有过类似的经歷。
“通常我们说唯有那些被留下过印记的人才会被允许进入龙的国度,是因为那些被开闢在现实之外的小空间结构其实並不像是你想像中那么稳定,只有通过真正的大门走进去才不用面对危险的元素潮汐、以及跨越界壁时来自世界的排斥。”媧女轻轻抚摸路明非的手背,像是老人在安抚不安的孩子,又像是阿姊在哄仍年幼的弟弟入睡,
“周家当然不会得到所罗门圣殿会的邀请,所以现在这辆车看似正沿著林荫大道前行、可实则却是依靠家族中老人们给出的炼金道具在尼伯龙根的壁垒上强行撕开一道可供通行的裂缝。镜面和雨水都是空间的介质,我们跨入狂流的雨幕就是跨入空间与空间之间那道並不稳定又万分凶险的高墙。”
“那岂不是十分危险。”路明非说。
“有我。”媧女说。
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路面是猩红的,远处仍可见那栋白色建筑上方被雨水砸得坠下来的皇家旗帜,但白金汉宫的每一个门靠都黯淡,只有昏黄的灯渗出来。
有些窗口敞开著,金红色的窗纱被狂风卷出来,像是狂风里腾飞的长龙。在那些窗口的后面隱约可见站著狭长的黑影,黑影们低著头看不清眼睛,只能看见脸颊上流淌著水银色的光。
“那是些什么东西?”路明非问。
“死神的使者,学院管这些东西叫死侍,基本上每一座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的夹缝中都游荡著很多类似的凶灵。”媧女说,
“他们中的大多数曾经是神国的主人养在各自国度中的奴僕,有些因为无法承受身体里血统的召唤而墮落成野兽般的东西、有些则妄想脱离主人的掌控迷失在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彭罗斯阶梯;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凯死人之国中堆积成山的財宝的盗墓者。”
路明非微微点头,脑海中响彻如同那一日3e考试时恍惚间听到的铜钟轰鸣,轰鸣声里有些明显不属於他的记忆碎片闪灭在灵魂的深处。
那是和此刻相似的、一望无际的雨落狂流,隱约中可以听见暴雨的深处正在传来一首男女对唱的爱尔兰民谣,用风笛伴奏。
“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觉得惊讶,直到如今人和龙都还没有搞清楚尼伯龙的原理,我们砸开了人家屋子的外墙想要闯进去,可谁知道这堵外墙同时又连接向谁的家门。”媧女忽然说。
路明非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种话,接著坐下的劳斯莱斯幻影就突然间提速了,像是一只原本正在高得能够没过头顶的荒草中步的猎豹,忽然见到了守望的猎物露出破绽,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箭一样射出去。
他被巨大的加速度狠狠压在座椅里,劳斯莱斯幻影两侧都是被激起的一人高的水墙,
媧女却挺拔地坐在驾驶座上,甚至连安全带都没有繫上,宛如一棵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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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都是铸铁的路灯,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路灯就啪啪啪的亮起来,一盏接著一盏一段接著一段,却看不到末路,只感觉是两面相对的镜子。
悬掛在路灯上的米字国旗已经看不清相貌,只觉得上面的图腾仿佛发生了变化,像是活过来的群蛇。
这条直通向白金汉宫的迎宾大道往日里即便只是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此刻他们的时速已经接近200,却仍仿佛狂奔在永远看不见尽头的公路上,唯有那座白色的建筑始终佇立在路的终点。
暴雨沱,雨点敲在玻璃上像是破空而来的鞭子。路明非扭头看向媧女的脚下,她果然没有踩著油门,可油门踏板已经陷了下去,陷得很深。
“意思是我们可能闯进去的不是所罗门圣殿会的总部,而是另一座可能存在於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尼伯龙根,甚至可能回到我们在阳澄湖的据点。”路明非实则已经接受过卡塞尔学院的逻辑教育很多年,能够清楚的明白媧女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会,因为有赫尔薇尔这个锚点。”媧女摇头,她仍扣著路明非的手掌,“可也许会有其他的什么东西闯进这条忽然出现在现实与幻梦之间的长路上那些迷失在其他神国中的东西。”
隨著这句话路明非微微打了个寒颤,能从死人之国中走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某个游荡在生与死边缘千年万年的恶灵吗?
这时候雪亮的光柱从后方照来,紧接著便是雄浑的引擎声。
那是台动力之强劲不亚於劳斯莱斯幻影的好车。
车身剧烈抖动、方向盘自行扭转,他们身下这融入了东方炼金奥义的科技造物居然给后方来个东西让开了一条通行的路。
暴雨的深处传来一首男女对唱的爱尔兰民谣,伴奏则是辽远的风笛。
路明非缓缓地看向窗外,雨幕的深处有个黑色的影子越过他们,歌声渐近又渐远。
他摘掉耳朵里塞著的耳机,缓慢地吐息,收回被媧女握住的手,身体的温度忽然就蒸腾起来,皮肤都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发红,唯有那对眼睛,仿佛封闭的炉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