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精疲力尽,又许是彻底得到了放鬆,这一夜,萧衡睡得格外的安稳。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窗欞外透进的日光落在锦被上,暖得有些晃眼。
萧衡抬起手,下意识往身侧探去,指尖拂过的却只有一片微凉的锦被,空空如也。
他瞳孔驀地放大,心头一颤,几乎是踉蹌著翻身下床。
寻遍了整个屋子,却都未发现柳月棠的身影。
反而见朱红桌案上,静静搁著一封圣旨。
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桌前。
那封圣旨,正是自己亲手给她的那封。
烧损的洞眼触目惊心,像一道撕裂的伤口,在晨光里泛著冷意。
他颤抖著伸出手,迟迟不敢落下,亦不敢看上面的字。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上面所写。
更猜到了,她出宫的目的,便是要离自己而去。
良久,他终是將视线放在了那圣旨上,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
萧衡,见字之时,吾已远去。
入宫四载,得与皇上相知相识,更蒙垂爱,实乃臣妾此生之幸。
然缘分自有尽时,皇上有山河万里需镇守,臣妾亦有一心自由要追寻。自今往后,世间再无淼淼,皇上不必寻,不必伤。江山辽阔,自有更贤淑女子伴您身侧,共守这锦绣乾坤。
最后,愿皇上春安夏泰,秋绥冬寧,四季无忧,岁岁安康。
柳月棠绝笔。
读至最后一个字时,萧衡视线早已模糊,泪落锦缎之上。
“岁岁安康……”
他悲慟呵一声,泣不成声:“岁……岁……安康……”
“柳月棠,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你,朕如何岁岁安康。”
“天下女子……朕想要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话音落,他终於支撑不住,顺著椅子滑落在地。
*****
景元九年,正月十六。
元宵刚过,宫墙內的喜庆便被一层寒霜裹住。
一道惊愕六宫的圣旨隨著帝王回宫颁出:
景贵妃宗政氏,性资淑慎,行履端方,克嫻於礼。昨夜遇险,贵妃躬亲护驾,竟因此殞身,朕心慟悼,痛彻心扉。
念其忠勇,感其淑德,今特晋封宗政氏为皇贵妃,赐諡號“昭宪”——昭其忠烈,宪其淑慎。
眾妃听到这个旨意之时,久久未反应过来。
这个威胁六宫的景贵妃,便没了?
就如此没了?
还被追封为了皇贵妃?
高祖皇帝时便废黜了皇贵妃的位分。
皇贵妃凌驾於贵妃之上,形同副后,百年来后宫再无人得此殊荣。
皇上竟为了一个才入宫几个月的妃子,破了百年的规矩?
不过,想到这终究只是一个死人的殊荣,眾妃心头那股惊悸渐渐淡了些,转而化作复杂难言的滋味。
毕竟死人再尊贵,也爭不了宠,碍不了谁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