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如今这般在乎自己,倘若,她又来个假死,或者一走了之,这样对他是否太残忍了些。
无论她怎么偽装,无论她怎么演,都瞒不过他。
他知道自己就是柳月棠,他认定了就是柳月棠,所以方才危险的时刻,他脱口而出的是淼淼,並非音音。
自己是不是应该如实告诉他,同他告別。
不应该又突然走地无声无息?让他再一次经歷失去自己的痛苦?
柳月棠想了许久,直到压抑的呻吟声响起,方才拉回了他的思绪。
太医一边替萧衡上药,一边道:“皇上,您忍一下,这药敷上去虽有些疼,不过药效却极佳。”
柳月棠转过身来。
方才皇后只是隔著衣衫替萧衡包扎了一下伤口,以防出血过多。
此刻衣衫褪下,方才看到那伤口极深,皮肉外翻著,暗红的血仍在缓缓渗出,在肌肤上洇开触目惊心的痕跡。
柳月棠喉头一紧,上前道:“本宫来替皇上包扎吧。”
太医忙將纱布双手奉上。
柳月棠接过纱布后,屈膝半蹲在榻边,將纱布展开,小心翼翼地缠在萧衡的手臂上。
缠到第二圈时,新渗的血珠已將纱布晕开一小片暗红,她动作愈发轻缓,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正欲裹第三圈时,腕间忽然一紧,是萧衡伸手握住了她。
“不必如此小心,朕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所有的疼痛。
能让她待自己如此上心,这点伤,真的值。
这时,周德福进来稟报:“皇上,沈氏,方才自縊了。”
柳月棠手微微一滯,沈青棠真的自縊了?
她抬眸望著萧衡,却发现萧衡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不难过,只是稍稍愣了片刻。
须臾,他沉声道:“好生安葬吧。”
“皇上,您一早便猜到了沈氏会自縊吗?”
“也並不是。”萧衡和声道。
“是因为沈氏……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太医说,她最多也只能活个两三年。”
“为何?”柳月棠问。
萧衡凝望著柳月棠,眸色沉沉静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熙贵妃歿时,朕曾將剑刺入了她胸口,自那以后,心口便落下了病根,太医诊过,说她身子撑不了几年。”
柳月棠眼睫诧异一颤。
她为何没有听闻过此事?
她抬眸望向萧衡,话未出口,目光却先落在他褐红色疤痕的肩头。
那疤痕像一弯乾涸的血月,盘踞在肩胛处,边缘的皮肉微微凸起,带著被烈火灼烧过的蜷曲痕跡,与周围光洁的肌肤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她忽然想起,流箏说,自己被困在火中时,萧衡不顾一切冲入火海救自己,却不慎被房梁砸到了。
这……便是他留下的伤痕吗?
当时他就没想过,自己进去会没命吗?
见她包扎好了伤口却迟迟未將手放下,萧衡跟著她的眸光垂眸望去,看见自己肩上的疤痕时,他下意识地缩了缩。
“怎么,朕这疤是不是很丑?”
柳月棠轻轻摇了摇头,抬起指尖轻抚著他肩上的疤痕。
指腹触到那片凹凸的肌理时,他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不丑……”柳月棠含泪一笑。
这一刻,她彻底心软了。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以宗政浅音的身份入宫,她便可全身而退。
可方才那一声淼淼,让她彻底清醒。
即便她在景元再待个一年、五年、甚至十年,萧衡都不会相信自己不是柳月棠。
若是再让他经歷一次失去,对他的確有些残忍了。
他毕竟是玥儿的父皇。
柳月棠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应该直接告诉萧衡,她要离开,离开皇宫,离开他。
於是,她缓缓起身,敛衽提裙,屈膝跪於榻前青砖之上,鬢边珠釵隨著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脆响。
“皇上,臣妾有一事要稟,还请皇上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