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住了。”
“岳山派来催餉的参將,儿子让人灌醉后塞了个倭寇娘们在他床上,现在全城都知道了。”
严维中不答,转而问道。
“南直隶的秋税,清点完了吗?”
“清完了,比去年少了三成。”
严炳的眼中闪著精光。
“儿子已经擬好了摺子,说是有官员中饱私囊...”
“蠢货!”
严维中突然呵斥一声。
“这时候上折,不是告诉皇上我们手伸得太长吗?”
严炳额头渗出冷汗。
“那父亲的意思是...”
“让御史台的人上摺子。”
严维中冷冷道:“就说清丈田亩有误,请求复查。”
“等皇上批了,你再从户部派人下去。”
严炳恍然大悟。
这是要借复查之名,行勒索之实。
既得了银子,又撇清了关係。
“父亲高明!儿子这就去办。”
严维中抬手制止:“不急。”
“柳如是那边,有什么动静?”
严炳压低声音:“那贱人狡猾得很,前日甩掉了我们三个眼线。”
“不过...”
他阴阴一笑:“她每月十五必去鸡鸣寺上香。”
严维中闭目沉思片刻。
“你觉得,马家的案子,还该不该翻?”
严炳一愣,隨即明白这是试探。
他稍微斟酌了一番,谨慎地回答。
“案子翻不翻,全在父亲一念之间。”
“只是岳山若真拿到马邦的密件...”
“密件?”
严维中冷笑。
“马邦死前,我连只蚂蚁都没放过。”
“哪来的密件?”
严炳会意:“父亲是说...马邦是在说谎?”
他一时不能理解。
为什么?
“密件是真是假,有时候並不重要。”
严维中目光看向了皇宫深处。
他老了,陛下也老了。
“重要的是,它想什么时候出现都可以。”
严炳明白了。
怪不得他调查这么多年都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总觉得有人在暗自保护马湘兰。
从眼下的情况看,估计就是当今陛下的杰作。
这个证据,说白了。
只要能扳倒严党,没人在乎真假。
“李慕白那边,你派人盯著点。”
“这人...心思活泛了。”
“可是父亲,李慕白毕竟是远亲....”
严维中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半点欢愉。
他拍拍儿子肩膀。
“朝堂如棋局,捨车保帅是常事,必要时候...”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连父亲都可以捨弃。”
严炳扑通跪下,冷汗浸透重衫。
“儿子不敢!“
“起来吧。为父只是教你最后一课。”
“到了我这个位置,亲情、道义,都是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
“你大哥不成器,严家的將来...”
“儿子一定不负父亲栽培!“
严维中扶起他,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是驭下难,还是事上难?”
严炳思索片刻:“自然是事上难。”
“驭下不过恩威並施,事上却要揣摩圣意。”
严维中没说话。
事上只要抓住皇上心思,反倒简单。
最难的是驭下。
要让狗听话,又不能让它吃太饱。
这个道理,说不清,只能靠事交。
翌日,清晨。
陆府后院书房。
“小环刚买的。”
“说是新到的碧螺春,你尝尝。”
陆沉舟將青瓷茶盏轻轻推到她面前。
“谢谢表哥。”
马湘兰听见自己说的。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个称呼像一把钝刀,每次说出口都缓慢地割著她的心。
茶香氤氳,马湘兰小啜一口。
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书房窗外的竹海沙沙作响。
她偷偷抬眼,发现陆沉舟正专注地翻阅著卷宗。
侧脸在晨光中如雕塑般完美。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隨著阅读的节奏微微颤动。
马湘兰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她放下茶盏,匆忙站起。
“我...我去看看早饭准备得如何了。”
只见她逃也似地离开书房。
陆沉舟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马湘兰在迴廊拐角停下,扶著柱子大口喘息。
心臟跳得剧烈,仿佛要衝破胸腔。
其实她陷入了一个误区。
在破庙昏迷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那触感不像是女人,反而像是男人的胸膛。
因为柳如是平时里看起来。
嗯....挺大的。
其实只有柳如是自己知道。
“表小姐?你还好吗?”
福伯的声音將她拉回现实。
马湘兰强撑起一个微笑。
“没事,只是有些闷。”
老管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书房方向轻嘆一声。
“天有些闷热,老奴煮些酸梅汤解烦腻吧。”
马湘兰点头致谢,快步走向自己的厢房。
关上门,她终於允许眼泪落下。
滑坐在地,她將脸埋入双膝,无声地哭泣。
她开始理解为何佛家说的。
求不得,是人生八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