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执意赎身,是不是真的错了?
是不是真的.....连累了他?
而此刻。
杨柳北巷的一家客栈中,同样不得清净。
为了不让婆婆担忧,陆沉舟只好选择在此落脚。
不料,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简陋的木门被拍得震响,夹杂著各种口音的呼喊。
“无尘道长!晚生仰慕您的诗才,特来求教!”
“道长!家父乃汴梁府尹,诚邀道长过府一敘。”
“陆公子!我家小姐读了您的《相见欢》。”
“茶饭不思,只求一见!”
更有甚者,在地下摆起了赌局。
“开盘了!开盘了!”
“押诗仙何时带著那魁远走高飞,一赔三!”
“押诗仙受不了流言蜚语,重回山上清修,一赔五!”
“押柳如是耐不住清贫,重操旧业!嘿嘿,一赔二!”
污言秽语和铜板的碰撞声混在一起。
......
陆沉舟盘膝坐在床上。
对门外的喧囂置若罔闻。
面前小几上,一盏劣质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他闭著眼,似乎在入定。
然而。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却泄露了他內心的波澜。
那些刻意传来,关於柳如是的污言秽语。
像细密的针,扎在他刻意筑起的平静壁垒上。
他可以无视那些对自己的吹捧或詆毁。
却无法彻底隔绝,那些泼向她那带著恶臭的脏水。
思索了片刻,陆沉舟缓缓起身,从后门离开。
柳如是听著门外的敲门声,心臟猛地一缩。
是不是那些人来了?她该怎么办?
“是我。”
短短的两字。
让柳如是迷茫的眼神,多了一缕微光。
跌跌撞撞跑向门外,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
“陆郎!”
一声缠绵的轻响。
陆沉舟很快地就掩盖上了门扉。
望著披头散髮的柳如是,眼里顿感无奈。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柳如是垂下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去吧,好好洗漱打扮一番....”
陆郎,他....
这是打算要了我?
眸子中的光彩还没有渲染半分,就被一盆冷水浇下。
“洗漱好之后,我们也该起程出发了。”
“起程,我们去哪?”
“不知道,隨缘而定。”
北巷口,卖的沈婆婆挎著竹篮。
一遍又一遍地唱著。
“今生戴,世世漂亮。”
“你簪一朵春天一世无忧伤。”
“马面裙衬衣。”
“永远清澈模样。”
篮子里是几朵沾著晨露、皎洁如玉的硕大梔子。
浓郁到化不开的甜香,霸道地驱散著周围的晨气。
“婆婆,你这歌唱得真好。”
“是呀婆婆,是您自己写的么?”
几个年轻模样的路人围了上来,好奇的追问道。
她浑浊的眼睛扫过这些后生仔,脸上浮现慈祥的笑意。
“老婆子那会啊,这都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写的。”
“他啊,已经去別的地方啦。”
闻听此言,那人有些失落。
“啊,还以为能见到他呢!”
可是很快就被喜悦衝散。
“婆婆,给我簪一朵唄。”
年轻姑娘和小伙嘰嘰喳喳地说著。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
沈婆婆的生活很简单,依旧是沿街而唱。
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向巷子深处。
出门前,又不禁转身回。
望著那扇紧闭的薄如纸片的木门。
浑浊的目光在门槛上停留了片刻。
动作极其缓慢。
从竹篮里拿起一朵最大、最饱满的朵。
然后,她弯下佝僂的腰。
將这朵带著浓郁甜香和晨露凉意的。
放在了陆沉舟曾经最喜欢坐青石墩上。
做完这一切,不再看那门一眼。
身影很快消失在迷濛的晨光和尚未散尽吆喝里。
青石墩上,那朵皎洁的朵。
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颤动,又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
刺破了门前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