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下顎牙齦处红肿溃烂,脓血隱隱可见。
“龋齿腐坏,热毒上攻,已成痈疮。”
无念诊断清晰:“需引脓外出,再辅以清热解毒之剂。”
“师弟,取三棱针,备好凉水、盐汤、纱。”
陆沉舟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无念道长安抚著惊恐的男孩,动作却毫不迟疑。
他一手稳住男孩乱晃的小脑袋,一手执针。
精准地刺向脓肿最高点。
男孩发出一声短促悽厉的哭嚎,身体剧烈挣扎,被妇人死死抱住。
暗红粘稠的脓血瞬间涌出,带著浓烈的腥腐气。
“水。”无念沉声道。
陆沉舟立刻递上那碗凉开水。
无念道长接过,小心地冲洗创口,衝掉脓血。
男孩的哭嚎变成了抽噎,身体因疼痛和恐惧仍在瑟瑟发抖。
“盐汤漱口。”无念又道。
陆沉舟已將那碗淡盐水递到男孩嘴边。
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莫怕,漱一漱,便不疼了。”
男孩泪眼朦朧地看著眼前这位年轻清瘦,眼神平静的道士。
似乎被那眼神中的镇定所感染,竟真的顺从地含了一口盐水。
鼓起小脸漱了几下,吐在妇人端来的瓦盆里。
陆沉舟继续写著方子,看向师兄。
“要不...取蜂蜜少许,稍后予他含服止痛。”
这也是无念心中的想法,他微微頷首。
陆沉舟將药包好,又从药柜角落一个密封的小陶罐里,剜了一小勺色泽金黄的野蜂蜜。
滴在洗净的桑叶上,递给那依旧抽噎,但肿痛已明显缓解的男孩。
“含在痛处,甜的。”
男孩迟疑地接过桑叶,舔了一下蜂蜜,眼睛瞬间亮了。
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谢小师傅。”
那妇人更是千恩万谢,拉著孩子就要下跪,被无念道长抬手止住。
义诊从清晨持续到日影西斜。
抱厦內人来人往,各种病痛的气息交织。
药炉里的炭火,添了一回又一回。
銚中的药汤,煎了一锅又一锅。
陆沉舟始终安静地忙碌著。
他很少说话。
只在师兄询问或需要协助时,才以最简洁的言语回应。
大部分时间眼神低垂,专注於手中的药材、笔墨或炉火。
偶有病人因疼痛发出难以抑制的呻吟,或是孩童因恐惧而啼哭...
他会微微抬起眼帘,目光掠过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面容。
那眼神如同深潭之水,映出人间的苦痛。
却不起波澜,只余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悲悯与专注。
无念道长舒了一口气。
那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才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揉了揉因长时间诊脉而有些酸涩的眉心。
看向正在整理桌案上散乱纸张和笔墨的陆沉舟。
“师弟,感受如何?”
陆沉舟看向师兄,眼神回顾著今日的流程。
“很累,但是心里很舒坦。”
师兄回以笑容,喃喃说道。
“师弟啊,这世界上最好的武功便是救人。”
救人......武功?
这两个词,如同水火不容的两极。
在他过往的生命轨跡中从未有过交集。
陆沉舟停下动作,微微直起腰,似乎有所顿悟。
“师兄教诲,无尘谨记。”
无念道长捻著鬍鬚,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
他很清楚。
自己这位师弟,绝对不是因为外界传闻的为情所困。
有时候他身上的气质,不似这般年轻能拥有的。
反而从他的眼神能感受到。
他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在很多年之后,陆沉舟才知道。
他这位师兄年轻时,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盗魁首。
暮色四合,天欲晚。
两人回到斋房,跟其他两位师兄碰面,说著今日遇到的趣事。
“师弟,你是没看到。”
三师兄无妄说道:“仙姑派的道友那是真漂亮啊。”
“当今仙姑派的掌门,还是国师呢!”
陆沉舟一愣:“师傅的人际关係,这么硬吗?”
二师兄信誓旦旦地点头。
“那是自然。”
“你来拜入门下不久不太清楚。”
“咋们师公清阳真人,那可是当代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