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地望著正在被战术甲冑吞噬的陆沉舟。
“我来吧。”
白凤仪终於颤抖著走上前。
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接过亲卫递来的最后一根系带。
笨拙地穿过鎧甲缘冰冷的铜环,试图將其牢牢缚紧。
她努力了几次,那系带却总是不听使唤地从她颤抖的指间滑开。
泪水终究没能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陆沉舟垂眸,看著她徒劳的努力。
他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没有半分柔和。
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温柔。
用手轻轻覆在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引导著她,一圈,一圈。
紧紧缠绕,扣死。
白凤仪抬起泪眼视线模糊,声音带著浓重的哭腔,细若蚊蚋。
“一定要平安归来。”
陆沉舟的手依旧覆在她的手上。
轻轻地拍打著她的手背,並没有说一句话。
沉重的府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隔绝了那微弱的光暖。
门外,三百亲兵铁骑,已如石像般森然肃立。
陆沉舟走到他那匹通体乌黑的“墨云”旁。
这匹跟隨他多年的老伙计。
似乎感应到主人身上。
那股沉寂多年后再次勃发的凛冽杀意。
不安地刨动著前蹄,鼻孔喷出大股白气。
他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墨云的颈侧。
隨即抓住冰冷的马鞍前桥,左脚踏入马鐙。
这个动作。
二十年前,他闭著眼睛都能做得行云流水。
如今,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
一股悍然的力量从腰腿瞬间爆发。
硬生生將身体拔起,稳稳地落在了马鞍之上。
长安城外,中军大营。
两个重装合成旅,集合待命。
云层厚重低垂,沉沉压在头顶。
数万將士排开阵势,犹如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他们身上清一色的迷彩服。
头盔之下,一张张脸孔被风霜磨礪得稜角分明。
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注视著黑马上的那道身影。
陆沉舟翻身下马走上帅台。
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群虎狼之师。
深吸一口凛冽寒气。
“北魏屠我边城,焚我村庄,杀我大汉百姓。”
声音陡然拔高,撞击著冰冷的空气。
在旷野中激起阵阵迴响。
“他们的马蹄,践踏过我们父老的土地。”
“他们的弯刀,饮过我们兄弟姐妹的鲜血。”
“他们以为,这万里山河,是他们隨意游猎的草场?”
每一句话,都像沉重的战锤。
狠狠砸在將士们紧绷的心弦上。
“蝗灾两年,旱灾十五年,涝灾一年。”
“仅仅只有四年的太平光景。”
“这短短的四年时间,是我等浴血拼搏而来。”
“是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用血肉堆积起来的。”
前排一位年轻士兵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旁边一个脸上带著旧疤的老兵,眼神深处则燃起无声的火焰。
“如果我们不反抗。”
“其他国家就会认为,我们大汉软弱可欺!”
陆沉舟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仿佛承载著千钧怒火。
声音沉雄如洪钟大吕。
“身后,是我们的家园。”
“有我们的父母妻儿。”
“有我们世代耕耘的田畴。”
“有我们祖先长眠的青山。”
“一步,也退不得!”
“退一步,就是父母妻儿沦为刀下鱼肉。”
“退一步,就是祖坟青山蒙受敌族践踏!”
“退一步,就是万世子孙永为奴隶!”
每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入將士们的心头。
“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一句话。”
陆沉舟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因激愤而涨红的脸庞。
抽出腰间那柄曾饱饮敌血的佩刀。
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啸音。
“寇可往,我亦可往!”
这六个字,裹挟著千军万马的意志。
如惊雷裂空,瞬间引爆了死寂的荒原。
“汉家儿郎的骨气何在?”
“就在今日,就在此地!”
“就在你们掌中紧握的刀锋之上!”
陆沉舟猛地回身,看向那杆猎猎作响的帅旗。
那面象徵大汉人民意志的红色大纛。
“今日,我等以血肉为界碑。”
“红旗所在,寸土不让!”
“凡我大汉將士,有进无退!”
“唯有死战!”
数万將士的咆哮再次冲天而起。
“死战!死战!死战!!”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整个军阵如同即將决堤的怒海狂涛。
此时,亲兵们抬著巨大的酒罈。
沉默而迅速地穿行於沸腾的阵列之间。
粗陶大碗被一一斟满。
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在凛冽的空气中瀰漫开来。
陆沉舟高高举起酒碗。
目光再次掠过一张张被战火硝烟刻下印记脸庞。
“请诸君饮下此酒!”
“碗中是家乡的河水,是亲人的热泪。”
“更是我大汉不屈的魂魄!”
烈酒在粗陶碗中晃动,映出万家灯火。
“今日一去。”
“踏破贺兰山缺!饮马北海之滨!”
陆沉舟仰起头,將碗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浆顺著鬍鬚淌下,灼热如火。
“若得胜凯旋,此酒便是庆功琼浆。”
“若不幸马革裹尸.....”
“此酒,便是我等黄泉路上的壮行酒!”
“干!”
数万只粗陶大碗同时举起。
数万条臂膀森林般刺向阴沉的天空。
啪嚓!
啪嚓。
饮尽之后。
是无数粗陶大碗。
被狠狠摔碎在冻土上的爆裂之声。
“汉军威武!”
陆沉舟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回应他的,是足以撕裂苍穹的咆哮。
“將军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