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若能天下太平、仓廩充实,那自是另一番光景了。
屠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意思是万一我真死於马上风,您不光不同情,还要找我爹算帐?
丝毫不管他老人家刚经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
屠睢在一旁尷尬地咳嗽两声,小声嘀咕:“属下……属下有分寸的。”
很好,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
正当嬴炎准备处理下一项军务时,亲兵送上一封密信。他第一眼扫过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反覆確认了信上的印鑑无误后——嬴炎脸上终於绽开一抹真切的笑意。
张良,被逮住了!
嬴炎早先亲手写下的那份名单,底下的人早已倒背如流。战爭伊始时,张良仗著多年藏匿的经验,行事极为谨慎。
然而露面次数一多,终究是鬆懈了。
反倒是对四海通而言,对张良此人的熟悉度与日俱增。每个分部的头目都眼馋主君许下的重赏。
押送囚车的士卒们至今想起来仍觉心惊:“那书生看著文弱,却比泥鰍还滑手!”
在陈留变卖玉佩时故意失手打碎,碎片拼起来竟是韩王室图腾;在睢阳混入流民队伍,半夜竟用米汤在破布上绘製地图……
“若非主君给的画像精细入微……”押送官心有余悸地写道,“这廝差点又一次从粪车底下钻出去溜了!”
听到此处,嬴炎不由轻笑出声。
谁能想到,留侯张良、未来的谋圣,最终竟栽在这些小人物手上?
嬴炎並未急著召见张良。
这等心思玲瓏、智计百出的人物,急於相见反而落了下乘。
吩咐將张良严密看押,不审不问,饮食不缺,却亦隔绝一切外界信息,更严禁任何人与之交谈。
“先磨一磨他的性子。”嬴炎对屠睢吩咐道,“让他一个人在寂静里,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想想那些未能成功的谋划。想得越多,他才会越不安。”
屠睢领命而去,心中对主君的手段又添几分敬畏。
与此同时,嬴炎加大了对灾区重建的力度,对吕雉的奖赏也如期而至——不是金银帛帛,而是几卷难得的农桑水利典籍,以及一句透过柴敬老夫人传达的评语:
“知行皆备,唯欠深耕。”
吕雉接到赏赐和话语时,正挽著袖子与农妇一同清理水渠。
愣了片刻,对著嬴炎的方向深深一揖,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隨即又恢復了平静,只將那书卷收得更紧了些。
……
暗牢之中,滴水之声清晰可辨。
张良一袭素袍,坐於乾草之上,神色平静,唯有眼底深处的一抹焦躁,泄露了他並非真的无动於衷。
他预设过无数种被捕后的情形:严刑拷打、威逼利诱、甚至嬴炎亲自前来招降……
他准备了满腹的说辞与机变,自信无论何种情况,至少能周旋一番,或可寻得一线生机。
唯独没想过,是这般彻底的“无视”。
没有审讯,没有斥骂,连送饭的狱卒都像个哑巴,眼神从不与他接触。
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外面的战局如何了?韩国怎样了?他的谋划可还有人继续?嬴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有这些信息,他被完全剥夺。
这种未知,这种寂静,比任何酷刑都更能侵蚀人的心智。
他引以为傲的智谋,在绝对的、沉默的权力面前,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著力点。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被捕是否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对方根本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