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母亲……那个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在追兵迫近的绝望关头,做出了最惨烈的抉择。
她换上了柴敬的衣裳,用尖利的石块狠狠划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容顏,只为混淆追兵的视线。
她最后的话,带著解脱般的虚弱和刻骨的哀伤:“这世道……阿母受不住了……迟早会死的。元儿,我的元儿……原谅阿母的懦弱……阿母……先走一步了……”
她將自己化作一堆难以辨认的枯骨,连尸首都未曾留下。
在逃亡的时候嬴元哭不出来,父亲母亲死去的时候嬴元也哭不出来,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流干了,可在此时,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不受控制的泣不成声。
“我阿父阿母没了、我阿父阿母没了!呜呜呜,啊啊啊啊!”
嬴炎就这么安静的听著,眼眶也红了。
他兄弟姊妹也没了,母亲如果不是嬴元护著估计也要黄泉路上见面。
而且未来的路,不好走。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命丧黄泉了。
他对自己的能力自信,可同样也了解其他人的才能智慧,刘邦与项羽,哪个不是奇才?更何况,歷史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可能一味的照著自己记忆中的故事线发展,除非他自己根本不下场。
嬴元一口酒一口酒的灌,边哭边喝,一壶酒见了底,人也晕了个七七八八。
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院子里,闷头砍木头。
张行之不知何时已悄然立於廊下阴影之中,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快步上前,稳稳扶住了同样被酒意薰染、身形微晃的嬴炎,低声道:“主君,您也饮了不少,先回房歇息吧。这里……我来看著。”
目光扫过院中那个疯狂劈砍的身影,声音平静无波:“他心里堵著,总要有个口子泄出来。”
嬴炎一见张行之,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了几分。他强压下翻腾的酒意,眼神锐利地投向对方,无声地询问——南边,屠睢那边,如何了?
张行之负责的正是南海郡方向的联络。
他能安然无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此,本身就是一个最明確的信號:南海郡的军队,屠睢、赵佗等人,已然整军完毕,磨亮了爪牙,只待他嬴炎一声令下,便要饮血沙场!
南海郡的军卒中,既有当年被始皇帝强行征伐、背井离乡去开垦瘴癘之地的旧六国遗民,也有渴望融入强秦、寻求安稳的百越本地人。
屠睢等將领,乃至那位在百越深得民心、威望仅在两位主將之下的赵佗(此人原史上能轻易割据称王,足见其手腕),都迫切希望將这支力量真正转化为大秦的利刃,为自身搏一个功勋与认可。
张行之微微頷首,確认了嬴炎无声的询问:“主君,万事俱备,只待您令旗所指。不过——”
他看著嬴炎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醉意,“您现在……似乎不甚清醒。具体方略,不若明日再详议?”
嬴炎的酒量虽比幼时强了许多,但这提纯后的烈酒非同小可,此刻確实头晕目眩,强撑议事反易出错。
他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点了点头:“也好……明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