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一直没发话的王述,此刻却是睁眼出声,“我和安石想法不同。”
“这第三卷虽然字体不如另外两卷,但新意盎然,章法有度,气象磅礴,已经是自成一系,这可比效仿前人高明多了。”
“且其所写字数,数倍他人,略微潦草,情有可原,岂能一概而论。”
“而且立论评个中上,也差得多了些,在我看来,足可排到上中。”
轰的一声,场上譁然,上中和中上,差了可是三个品级,这是明著说谢安看不准了!
这种陛下在的场合,如此发话,明显是双方用自己名声赌胜,无论谁输输贏,输的那一方,都会名声大损!
谢安心里咯瞪一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不是不知道王述和王羲之的,但王羲之死了好几年了,按道理王述不会和两个小辈为难才对。
且朝中已经有风声,王述有病在身多年,隨时都可能去官,自己则是要顶替王述位置的,这个时候,王述多少也要卖一个面子吧?
然而偏偏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谢安自然不会认为王述和王謐能有什么交情,唯一的可能,就是王述还念著当年王导的举荐之恩。
谢安鬱闷的想要吐血,都过去几十年了,王述还记著这份情?
至於吗?
你之前又不是没提携琅琊王氏子弟,尤其是桓温当年举荐王动,王述也没有反对,该还的人情也都还了吧?
谢安隱隱约约觉得自己出现了误算,但偏偏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反应极快,出声道:“这卷之所以立论只凭中上,盖因其多有引墨韩而反老庄之论,不符清谈导向。”
“道理与否,各人所持立场不同,不如让其他几位评判如何?”
纱帐里面,桓秀站起身,好奇向外张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嘻嘻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张彤云心道桓秀整日无忧无虑,当真让自己羡慕,却没想桓秀了一声,几步走到帐子边上,揪住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少女,“你怎么在这里?”
那少女正是刚才內侍相拜的少女,其脸上面纱蒙了好几层,正在两个婢女相陪下小心翼翼透过丝纱缝隙往外观望,冷不防被桓秀抓住,嚇得脸色煞白,差点叫出声来。
等她看清是桓秀,才出了口气,小声埋怨道:“是你啊,不要嚇我!”
“是阿父让我来这里看的!”
桓秀哈了一声,“我知道了,是舅祖让你选夫婿来的!”
那少女听了弦然欲泣,似乎隨时都能哭出来,“你不要这么大声!”
“还有,你是我外侄女,怎能这么不知尊卑!”
一提辈分,桓秀顿时了下去,她鬆开手,道:“见过舅姑。”
“还是舅姑小时候好玩,算了,我回去了。”
那少女急了,连忙拉住桓秀道:“你才是脾气越变越坏了,大半年没见,最近干什么去了?”
桓秀嘿嘿笑道:“不知道吧,我先前在外面,遇到好多好玩的事情呢。”
那少女听了,眼晴发亮,“快讲给我听听。”
张彤云耳听两个少女嘰嘰咕咕,低声嘟囊起来,心道年轻还真是好啊。
不过她的心思,很快便放到了外面,因为她可以肯定,剩下的三卷中,必然有一卷是主謐的,而且很可能便是那第三卷。
想到这里,她心里担忧起来,名次出现这么大爭执,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此时王述谢安皆已经是把话说僵,司马昱有心打圆场,笑道:“两位皆是当世名土,
想要辩玄,有的是机会,不如本王做个折中如何?”
“这第三卷虽然字体稍有不及,但立论精妙,中上確实不足以反应其水准。”
“不如列为第二,如何?”
谢安心道这应该是王凝之第三,王献之第一,虽然可以接受,但这样一来,谢家嫁女给第三名,似乎总觉有些声势不足......
他正斟酌著,却不防司马奕出声道:“朕倒是觉得,既分名次,若不让在场诸位品评,难以服眾。”
“既是辩玄,在於一个辩字。”
“这样好了,你等五人,將自己所写,依次在大庭广眾之下读出,若有对其观点不满者,可当场辩论。”
“若被辩倒,那就只能承认技不如人,也好让人心服。”
王述听了,当即出声道:“陛下英明!”
其他人见了,也是纷纷附和,司马昱一脸苦笑,独留下谢安脸色铁青,袖子里面的手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