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谢道粲定晴打量少女面容,顿时嘴里的话生生憋了回去,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少女转身,昂头叉腰,冷笑道:“怎么,谢道,不认识我了?”
“还是怕了?”
王謐惊讶地发现,本来趾高气扬的谢道粲,竟然眼里大颗眼泪滚动,顺著脸颊划了下来,她羞愤交加,指著少女道:“你,你竟然不看两家交情,你,桓,你———“
少女昂著头,“怎么,不敢喊我名字?”
“我就看不起你们谢家这低三下四孬种的样子,身为桓家女郎,我桓秀也不屑遮掩名字!”
她这一通话,身旁的婢女侍卫来不及阻止,顿时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色,士族女郎的名字,除了族人外,外嫁时才会告知夫君,自家女郎倒好,直接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说了出来!
谢道粲脸涨得通红,“女子都是二字名,你如何是单字,你的秀字前面,原来还有个女字!”
桓秀得意洋洋道:“我与眾不同,所以稟明阿父阿母,把女字拿掉了!”
“羡慕吧?”
“谢家都是你这种拿不出门面,遮遮掩掩的女子吗?
谢道气道:“你不要太过分,咱们两家交情匪浅,家父生前和大司马相交甚篤,你竟然如此不顾礼仪,大司马如何生了你个女儿!”
桓秀恼火道:“你还敢提这事,你阿父生前,席间每每强逼家父喝酒,想看家父出丑,还出言讥讽家父是老卒,我早就看你家不顺眼了!
谢道粲涨红了脸,这都是士族间的之事,更何况牵扯到了桓谢这种顶级士族,不由一边哭,一边道:“桓秀,別仗著有个好爹就趾高气扬,你本人有几分本事?”
“別说远不如我姐姐了,小时候你哪次和我对弈,不被我杀的棋盘上棋子都不剩几个?”
“还好意思嘲笑別人?”
这下可是触到了桓秀痛脚,她一跳三尺高,“谢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你谢家有几个臭下棋的么?”
“你们也就会这些小道,家父可是以天下为棋局,你们谢家这些土鸡瓦犬,连桌上不了,忘了你们谢家是两次北伐失败的罪魁祸首了?”
她说的是352年的谢尚殷浩伐前秦,369年的谢万曇伐前燕,都是谢氏一路首先溃败,乃是两次北伐失败主因,也是谢家羞於启齿的黑歷史。
一旁的王謐见两女爭吵激烈,反將自己晾在一边,不由心中大乐,这桓秀是个笨蛋,谢道粲是个爱哭包,这不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吗?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大钱,递给一旁看戏看得眼睛放光的映葵道:“去街对面铺子,买几根胡瓜来吃。”
谢道粲那边也上了头,忍不住回头向外喊道:“郗恢!”
“快过来,有人骂你阿父!”
王謐看著满头大汗走进来的郗恢,心道这瓜今天可是不够吃了啊。
因为389年那次北伐两路並进,一路是桓秀骂的罪魁祸首谢万,另外一路便是郗曇,恢的父亲。
此事之后,谢万被贬成庶人,郗曇被降职,两家元气大伤,桓温则是趁机夺去了郗谢两家的地盘资源,风头更胜。
而桓氏也爭气,除了桓温这个绝对的主心骨外,还涌现了一大批將领,桓云,桓冲,桓石虔,
皆有名將之资,这些年和北地势力打得有来有回,隨便拉出一个来,战功都顶得上一个大家族,这也是桓秀的底气所在。
其中固然有桓氏把持了江淮军权的缘故,但不得不说,桓氏这两代都是战火里成长起来的,远非建康醉生梦死,只知高谈阔论的清贵士族所比。
郗恢將哭得稀里哗啦的谢道粲拉到身后,上前对著桓秀拱手道:“郗恢见过女郎。”
“请代恢问长公主安好。”
王謐心道还真是如此,怪不得桓秀如此不怕惹事,人家是真的有不怕事的资本啊。
彼时的长公主只有一个,便是桓温的正室南康公主,其名司马兴男,乃晋明帝司马绍嫡长女,
普成帝司马衍和普康帝司马岳长姐。
而桓秀作为南康公主亲女,有这种背景,即使是谢这种大族,又怎么敢惹?
桓秀喷喷道:“恢,我没说你爹啊。”
“上次北伐失败,都是谢万这个笨蛋,连累你阿父鬱鬱而终,你还去巴结这个谢家爱哭鬼,真让我失望。”
恢苦笑道:“谢常侍(谢万)和琅琊王氏有姻亲,我固然不足道,但王谢皆有子弟为大司马效力,只怕此话不妥啊。”
桓秀听了,也是意识到说的有些过了,郗恢说的人,是娶了谢安女儿的王导之孙王珣,也是王謐三伯的长子,其和谢玄同为桓温主簿,可以说如今王谢之中有才干的子弟,大都被桓温招揽了。
想到这里,桓秀哼道:“我本来也不想和她计较,是她先没事找事的。”
谢道粲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我开始根本没认出你来,我怎么找你事了?”
她指向王謐,“我明明骂的是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郎罢了!”
桓秀见了,好奇道:“他一个卖杂货的,怎么得罪你了?”
正在吃瓜的王謐没想到瓜皮落到了自己头上,赶紧后退两步,“谢家女郎,你下棋输给我的侍女,这怎么能怪我?”
桓秀听了,吃惊地睁大眼晴,“什么,你那个侍女,下棋能贏她?”
也难怪她惊讶,因为谢道粲的棋力,是得到彼时號称建康高手前三的谢安称道的,虽然是以女子標准,也已经说明其不俗了。
而且谢道脑子也很轴,只要遇到下棋,根本不知变通,每每全力以赴,桓秀就是因为和谢道对弈的时候输得太惨,甚至被屠龙屠到全军覆没的,所以看到机会,便跳出来和谢道为难。
也正因为谢道极为自傲,所以被青柳击败的时候,才会饱受打击,当场泪崩,事后怪到了王謐头上。
她的父亲谢弈脾气极臭,所以家教在士族中也是出了名的差,於是她说话常常口无遮拦,却颇受谢安喜爱,认为是至情至性。
几方纵容之下,她脾气越发跋扈,今日她出游散心,却是偶然看到了让她切齿痛恨的王謐,於是上来撒气,却没想到遇到了另外一个棋盘上的冤家桓秀,这才搞出这么一地鸡毛的事情来。
王謐出声道:“只是偶然罢了,算不得数。”
他向郗恢一礼,“又和郎君相会了,幸会。”
郗恢还礼,笑道:“没想到王兄在这里,当真是高人隱於市。”
“上次我枪法败了一招,收益匪浅,有空当再次討教。”
桓秀听了,更加惊讶了,“什么?”
“你比枪能贏过郗恢?”
“我不信!”
“来和我比比!”
郗恢听了,连忙拼命向王謐打眼色,王謐见状心中有数,自己和恢打打就算了,桓秀金枝玉叶,万一磕了碰了,便吃不了兜著走了。
彼时王謐的铺子並未开张,门前寥落,所以王謐把采苓甘棠放出去玩,两人和对面铺子的阿萍已经极为熟稳了,三人常常蹲在路旁的树下,拿著木棍去戳蚂蚁,不时发出残忍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