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不理解阿纹为什么会那样。
但他確实是此生气了。
尤其是那句白种。
这个从他出生起就如影隨形的標籤,他从无数兽人嘴里听过。
可他从未想过,这个词会从阿纹的嘴里说出来。
夜影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白色的皮毛上还沾著尘土和血跡,他自己找来一些止血的草药,笨拙地敷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整个人便摔在床上,用兽皮毯子蒙住头,心中止不住暗骂。
阿纹莫名其妙。
那个混蛋,莫名其妙!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胸口堵得发慌。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涌了上来,浸湿了身下的兽皮。
他哭了很久很久,距离上一次这么伤心的时候,好像还是在只得阿父阿母离世的时候。
等到夜雨狩猎归来时,夜影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哪怕夜影极力掩饰,出来迎接的时候,还是被夜雨一眼看出不对。
夜雨见他这个样子,心猛的揪紧。
“夜影?”
她快步走过去,放轻了声音,“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夜影摇了摇头,把脸低下去,不想说话。
夜雨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俯下身,视线瞬间被夜影前肢上那三道醒目的爪痕抓住。
伤口处理得很粗糙,皮肉外翻,周围的白毛清理过,但仍然泛著粉红。
一股怒火从夜雨心底直衝头顶。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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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影不回答。
夜雨见状,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人,首先就锚定了一个人选。
“是阿纹做的?”
夜影的身体僵了一下,顿了顿,隨即摇了摇头。
看到他这个反应,夜雨哪还不明白?
她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冷哼了一声。
“是我的错,太忙忘记告诉你了,夜影,你以后一定要离阿纹远一点,知道吗?”
又是这句话。
夜影微微一愣。
这句话他听过太多次了,部落里的长辈们总是这样叮嘱自己的幼崽,让他们离自己这个白种远一点。
可现在,说这话的却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让自己远离阿纹。
这不对……
哪怕阿纹刚刚抓伤了他,骂了他很难听的话,夜影心里依然因此升起一股不悦。
“为什么?他不是故意的……”他小声辩解。
夜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部落里其实有不少人知道夜影和阿纹走的很近,但夜雨並不在这个范围之中。
夜影是白种,作为她的姐姐,也难免受到波及,即便她自身的皮毛並没有什么问题,但大家也都下意识远离她,她自然就没什么朋友。
平日里为了变强养活夜影,她不是训练就是狩猎,忙得脚不沾地,难免忽视的夜影,而夜影又懂事,从不拿自己的事情来烦她,以至於,她连自己的弟弟从前经常被欺负都不知道。
对於夜影和阿纹的关係,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如今见弟弟包庇作恶者,心中满是不理解,但她也没有多想。
只是看著弟弟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抿唇。
首领的禁令言犹在耳,她不能,也不想说出关於阿纹食亲的事情。
一方面不能违背首领的命令,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弟弟接触那种残酷的事情。
思索了片刻,夜雨斟酌著开口。
“他或许……不是故意的。”
“但最近他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情绪很不稳定,可能会伤害到你,总之,你以后看到他,绕道走就好。”
夜影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家里出了一些事情”这几个字吸引走了,赶紧追问道。
“出事?出什么事?”
夜雨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他的阿父阿母,还有阿兄,冬天的时候外出……没能回来。”
“他受的打击太大了,所以经常会攻击別人,你千万千万別再靠近他了,知道吗?”
夜影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怪不得他生病的时候,阿纹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不是不想来,是根本没有精力来!
他的家人……他的阿父,阿母,还有阿兄,全都……没有了。
夜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令他喘不过气。
他也经歷过失去的父母的感觉,最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楚。
阿纹现在肯定很伤心!
而自己呢?
自己不但没有去关心他,安慰他,反而因为生病没人探望这种小事去埋怨他!
阿纹当然会生气!
那句白种,也一定只是气话!
想到这里,夜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阿纹现在,正处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他要陪著阿纹,像阿纹以前陪著他一样!
夜雨完全不知道弟弟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见夜影安静下来,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欣慰的笑了笑,抬起爪子,疼惜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阿父阿母死得早,弟弟又因为这身皮毛备受排斥,却一直这么听话懂事,从不让自己操心。
夜雨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懣。
若不是首领护著那个食亲者,否则她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第二天,夜雨前脚刚跟著狩猎队离开部落,后脚她听话懂事的弟弟就溜出了帐篷,在部落里四处寻找阿纹的身影。
阿纹此刻正躲在一个帐篷的拐角处。
他今天在外面捕猎时,不小心惊动了卡安兽群,虽然成功逃脱得到猎物,但身上也添了好几道新伤,此刻正疼得齜牙咧嘴。
他撕下一块生肉,忍著痛正要送进嘴里。
一个白色的脑袋,便鬼鬼祟祟的从一个帐篷后面探了出来。
是夜影。
夜影在发现阿纹的一霎那並没有选择惊动阿纹,而是先进行了一波观察。
但那拙劣的隱藏技巧,在阿纹眼中根本无所遁形。
阿纹的动作停住了。
他眯起眼睛,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
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滚出来!”
夜影被嚇得一个哆嗦。
他吞了口口水,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从帐篷后面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脸上还掛著一个有些尷尬的笑。
那笑容在阿纹看来,刺眼至极。
他压抑著胸口翻腾的戾气,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著他。
夜影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但还是强撑著,一步一步朝阿纹靠近。
阿纹的视线隨著他移动,眼神越发危险。
终於,夜影走到了阿纹跟前。
他不敢直视阿纹的眼睛,低著脑袋,闷声道:“那个……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阿纹的呼吸一窒。
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食亲的事了?
这个念头让阿纹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慌乱,但隨之而来的是更加凶狠的暴戾。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想跟我说这个?”他的语气淬著冰。
夜影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那双越发凶恶的眼睛。
“嗯。”
“阿纹,我知道你昨天不是故意的,我……我不会在意的,你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没关係的,我会陪著你的。”
阿纹愣住了。
目光死死的盯著夜影,眼中充满了荒谬。
好半晌,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哈。”
“你是没有学习能力吗?昨天那一爪,还不足以让你长记性?”
“陪我?”阿纹向前逼近一步,声音里满是嘲讽,“白种,你到底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种话?”
夜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阿纹紧跟著又逼近一步,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觉得,现在这个结果,都是谁害的?”
夜影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和质问砸得不知所措。
他完全不明白阿纹在说什么。
他只是感觉,阿纹好像有些变了,变得咄咄逼人,变得……让他害怕。
夜影从未被阿纹这样对待过,他在阿纹面前一贯是娇气的,被委屈和茫然淹没的一瞬,眼泪就不爭气的开始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