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次峰名为“鬼嚎峰”。
山中常年有风,吹过山石时发出声响,符合玄冥圣地弟子的修行偏好。
吴天的洞府在半山腰,位置优於多数內门弟子。
吴双在洞府前的平台落下,几道气息从周围洞府探出,落在他身上。
“哟,这不是吴天师兄吗?听说你要被玄使大人调去镇魔狱了?”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洞府传来。
一个瘦削的青年走了出来,须弥神魔二重天修为,他看著吴双,眼中是嫉妒。
吴双从吴天的记忆中认出此人。
李幽,鬼嚎峰的內门弟子,与吴天实力相当,两人一直为了修行资源而爭斗。
吴双没有理会,用“吴天”的嗓音哼了一声,转身要进洞府。
“怎么?吴师兄高升了,就不认我们这些旧相识了?”
李幽见他如此,心中不快,闪身拦在吴双的洞府门前。
“我听说,玄使大人只是有这个意向,调令还没下吧?”
“镇魔狱看守的都是魔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师兄你虽然有实力,但要胜任这个职位,恐怕还不够。”
李幽的话,让周围洞府的弟子都探出头来。
吴双停步转身,用他一青一灰的异瞳注视著李幽。
他从吴天的记忆中得知,这种挑衅在玄冥圣地很常见。
宗门不禁私斗,只要不出人命,长老便不会过问。
宗门甚至鼓励竞爭,认为爭斗能筛选出强者。
“你想怎样?”
吴双问,声音没有起伏。
李幽以为他心虚,脸上的讥讽又多了几分。
“不如你我师兄弟二人,在此地切磋一番。”
“也让大家看看,吴师兄有什么本领,能让玄使大人看中。”
“你若能在我手上走过十招,这镇魔狱的差事,我便服你!”
李幽说完,周围响起一片附和。
“李师兄说的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吴师兄,別怕啊!”
吴双听著周围的声音,脸上属於“吴天”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笑容,让李幽感到不安。
“十招?”
吴双摇了摇头。
“太麻烦了。”
话音刚落。
他动了。
没有法力波动,也未使用神通。
他向前踏出一步,挥出一拳。
吴双一拳打出,速度不快,没有章法。
李幽脸上的讥讽凝固了。
他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
一股吸力从吴双的拳头上传来,將他锁定。
他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连运转法力都做不到。
这是什么手段?
念头在李幽脑中一闪而过。
下一瞬,拳头已经印在他的胸膛上。
咚!
一声闷响在鬼嚎峰上空炸开。
那声音不似血肉碰撞,倒像巨锤砸向星辰。
李幽的身体向內凹陷。
他身上的护身法宝没能泛起光芒,就和他的胸骨、內臟、神魔之基一起,被那股力量碾成粉末。
他双眼暴凸,眼里的神采隨之黯淡。
吴双收回拳头,没看他一眼,像拍飞一只苍蝇。
李幽的身体倒了下去,没了生机。
一拳。
仅仅一拳。
一个须弥神魔二重天的內门弟子,就这么没了。
鬼嚎峰上一片死寂。
那些看热闹的弟子都僵在原地,脸上只剩惊恐。
他们看著李幽的尸体,又看向原地不动的“吴天”,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衝头顶。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吴天吗?
过去的吴天,实力与李幽在伯仲之间,两人爭斗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秒杀!
毫无悬念的秒杀!
吴双没有理会那些被嚇傻的弟子,他走到李幽的尸体旁,一脚踩在他的头颅上。
咔嚓。
那颗头颅应声而碎。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那双异瞳扫过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弟子。
“还有谁,觉得我没资格?”
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山峰上迴荡。
无人敢应。
所有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开玩笑!
连李幽都被一拳打死了,他们上去,岂不是送菜?
吴双见状,发出一声冷哼,不再理会这些人,转身推开洞府大门,走了进去。
石门,轰然关闭。
直到那扇门彻底合上,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身影,鬼嚎峰上的其他弟子才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个大口地喘著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们再看向李幽那悽惨的尸体时,眼中再无半分幸灾乐祸,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吴天”一拳轰杀李幽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玄冥圣地的內门弟子之中传开。
洞府之內。
吴双盘膝而坐,神色平静。
刚才那一拳,他只用了一丝盘古玄元功的力量,未曾显露力之法则。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李幽能够抵挡的。
他下此重手,目的就是“扬名”。
玄冥圣地,强者为尊。
实力越强,手段越狠,就越能得到重视。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玄使注意到自己的契机。
现在,他亲手打出了这个契机。
接下来,就是等待。
他相信,这份“投名状”会送到该送到的人手里。
果不其然。
半日后。
一道传讯符穿透洞府禁制,悬浮在他面前。
吴双伸手接过,注入法力。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內门弟子吴天,速来玄冥殿见我。”
落款只有一个字。
玄。
吴双的嘴角勾起。
鱼儿上鉤了。
他站起身,整理衣袍,收敛自身气息,彻底化身为“吴天”。
隨后,他推开石门,驾驭遁光,朝主峰之巔的玄冥殿飞去。
玄冥殿是圣地权力中枢,平日只对长老和真传弟子开放。
吴双落在殿前广场,一名黑甲护卫正在等候。
“吴天师兄,玄使大人已在殿內等候,请隨我来。”
那护卫躬身行礼,態度比山门守卫恭敬。
看来吴双击杀李幽的事已经传开。
吴双点头,隨护卫走入大殿,一股魔气迎面而来。
殿內宽广,光线暗淡。
数十根雕刻著魔神的石柱支撑著穹顶。
大殿深处,立著一道背对他的身影。
那人身穿玄色长袍,身形不高,但背影散发的气息,有压塌天地之势。
无间神魔!实力远超吴双之前坑杀的玄天宗长老。
吴双心神一凝,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他快步上前,在那身影后方十丈处单膝跪下。
“弟子吴天,拜见玄使大人!”
那道身影转了过来。
出乎吴双意料,玄使並非魔神模样,而是一名中年文士。
他面容瘦削,留著长须,手持一卷竹简。
若非身上那股气息,看上去与凡人无异。
玄使的视线落在吴双身上,目光平淡,却似能洞穿神魂。
被他注视的瞬间,吴双感到心臟处的大道权柄一颤,几欲被看穿。
他立刻沉下心神,用盘古玄元功的意志镇压悸动,同时催动“吴天”的神魂气息覆盖全身。
“你杀了李幽。”玄使开口,声音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小事。
“是。”吴双低著头,用沙哑的嗓音回答,“他该死。”
“哦?”玄使挑了下眉梢,“为何该死?”
“他质疑大人的决断,便是对大人不敬。”
吴双的声音沉稳有力:
“对大人不敬者,便是与我玄冥圣地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將自己的杀人行径,直接拔高到了维护圣地和玄使威严的高度。
玄使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笑声很轻,却让吴双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
“你倒是很会说话。”
玄使踱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不过,本使看重的,不是你的嘴皮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吴-双的眉心。
那根手指看起来纤细无力,但在吴双的感知中,却仿佛是一整个世界的寂灭之力,都凝聚在了那小小的指尖之上。
躲不开!
也挡不住!
吴双的心沉到了谷底,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盘古玄元功已经运转到了极致,隨时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就在那根手指即將触碰到他皮肤的剎那,却又停了下来。
“你的拳,不错。”
玄使收回了手指,淡淡地说道。
“有点意思。”
吴双紧绷的身体,缓缓放鬆下来,后心处,已是一片冰凉。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暴露了。
“谢大人夸奖。”
他依旧低著头。
“镇魔狱的差事,此前虽有考虑,但如今,你才够资格。你可愿接受?”
玄使话锋一转,问道。
来了!
吴双心中一动,立刻回答:
“弟子愿为大人分忧,万死不辞!”
“很好。”
玄使点了点头。
他手腕一翻,一枚通体漆黑、刻著“镇”字的令牌出现在他手中。
“此为镇狱令,持此令,你便是镇魔狱的一名镇狱使。”
“你的差事很简单。”
玄使將令牌丟给吴双,语气转冷。
“看好里面的东西,任何一个,都不能出差错。”
“尤其是……最下面那一层那个『新货』。”
吴双接过镇狱令,令牌入手冰冷,他心中一震。
最下面一层!
新货!
大师兄!
他压下心绪,握紧令牌,应道:“弟子,遵命!”
玄使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去吧。”
“是。”
吴双躬身一拜,隨后站起身,退出了大殿。
直到走出玄冥殿,沐浴在阳光下,他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低头看著手中的镇狱令,一青一灰的异瞳中,暗流涌动。
他成功了。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他没有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著主峰之下的玄冥渊而去。
玄冥渊,是主峰之下的一道裂痕,像一道伤疤。
黑雾在其中翻涌,吞噬光线与神念。
吴双驾驭遁光,悬停在深渊边缘。
他能感觉到下方的寂灭与怨毒。
他没有犹豫,手持镇狱令,身形一纵,投入黑雾之中。
镇狱令散发出一层光芒,將周围的黑雾隔绝在外。
吴双的身形不断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出现一片悬浮在深渊中央的陆地。
一座巨石垒砌的堡垒,盘踞在陆地之上。
堡垒没有门,只有一个吞吐黑雾的漩涡,便是入口。
两队镇狱卫士分列在漩涡两侧,甲冑上沾染著血跡与煞气。
吴双落下身形,走了过去。
为首的卫士队长伸出手,拦住了他。
吴双一言不发,將镇狱令亮了出来。
那队长接过令牌,確认无误后,侧过身,让开了道路。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
“嗯。”吴双用“吴天”的嗓音回应。
“进去后,去执事堂报导,会有人给你安排差事。”那队长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吴双收回令牌,迈步走入了那旋转的漩涡之中。
一阵空间扭曲之后,他出现在了一条阴暗潮湿的甬道內。
空气中,混杂著血腥、腐朽与各种驳杂的法力气息,令人作呕。
甬道两侧,是一间间由黑色奇石铸成的牢房,其上铭刻著无数禁制符文。
透过手臂粗细的柵栏,能看到里面关押的“魔头”。
他们大多形容枯槁,身上穿著贯穿琵琶骨的锁链,但眼中却燃烧著不屈的火焰。
吴双的脚步没有停顿,目光在这些囚犯身上扫过。
他看到,其中一些修士的身上,隱隱流转著一股煌煌大日般的炽烈真意,即便被镇压,依旧不减其霸道。
大日界的修士。
看来这所谓的镇魔狱,关押的,不过是玄冥圣地的敌人罢了。
他一路前行,越往深处,关押的囚犯气息也越发强大。
从须弥神魔,到无间神魔,应有尽有。
这座镇魔狱,简直就是玄冥圣地战利品的陈列馆。
很快,他便走到了甬道的尽头,一座稍微宽敞些的石殿出现在眼前,门上掛著“执事堂”的牌子。
吴双推门而入。
殿內,一个独眼老者正坐在一张石桌后,擦拭著一柄血跡斑斑的断刀。
他身上的气息,赫然是无间神魔三重天。
“新来的镇狱使?”
独眼老者头也未抬。
“是。”
“玄使大人有何吩咐?”
“看好最下面那一层。”
吴双將玄使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独眼老者擦拭断刀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那只独眼,浑浊的眼珠在吴双身上打量了片刻。
“最下面一层?”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看来玄使大人很看好你。”
“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带我去便是。”
吴双的语气没有变化。
“跟我来。”
独眼老者放下断刀,站起身,带著吴双走出了执事堂,朝著更深处的一座向下的阶梯走去。
“镇魔狱一共九层。”
“你之前看到的,只是上面三层,关押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下面六层,才是真正的重地。”
独眼老者一边走,一边介绍著。
“尤其是第九层,自建成以来,一共就只关押过三个活物。”
“现在,又多了一个。”
两人顺著阶梯不断向下,周围的禁制波动越来越强,空气中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当他们抵达第六层入口时,吴双感觉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股纯粹的剑意,锋锐,孤高,仿佛要將这片天地都斩开。
他顺著气息望去,只见在第六层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一个盘膝而坐的灰袍人影,正静静地对著墙壁。
他身前,放著一柄断剑。
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让整个第六层的禁制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孤独剑帝?”
吴双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號。
吴天的记忆里有此人的传闻。
他曾是三千诸界的一位无间神魔,失踪后,竟被关押在此。
独眼老者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一声。
“別看了,那是个疯子。他对著墙壁,谁理他,他就用剑气砍谁。”
吴双收回视线,没有多言。
他们继续向下。
第七层,第八层……
囚犯越来越少,但每一个都是无间神魔境的修士。
他们来到通往第九层的入口。
这里没有阶梯,只有一座青铜门,门上缠绕著法则锁链。
“第九层,到了。”
独眼老者停下脚步,指著那扇门:
“你自己进去吧,你的差事,就是守在这里。”
“那个『新货』,就在最里面。”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显是对这里有所忌惮。
吴双看著青铜门,吸了口气。
他將镇狱令按在门上的凹槽中。
轰隆隆!
法则锁链收缩,青铜门发出摩擦声,向內开启一道缝隙。
一股腐朽、怨毒、混乱的气息,从门缝中涌出。
吴双运转盘古玄元功,气血爆发,將那股气息挡在身前。
他没有迟疑,闪身从缝隙中钻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变换。
这里是一片维度空间。
空间不大,却充斥著晦暗的气息。
在晦暗气息的中央,一个光茧悬浮著。
光茧由法则锁链交织而成,將所有晦暗气息禁錮在这片空间之中。
吴双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晦暗气息正在疯狂地衝击、啃噬著法则锁链,光茧的表面,已经有几处地方的光芒变得黯淡。
就在这时。
一道不辨男女,却充满了无穷诱惑之力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神魂深处响起。
吴双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他的视线,越过那个光茧,投向了这片维度空间的更深处。
在那里,还有两座独立的囚牢。
其中一座囚牢之內,一个身穿金色帝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盘膝而坐。
他周身繚绕著磅礴的大日真意,即便被无数符文锁链贯穿身躯,那股焚天煮海的气势依旧不减分毫。
无间神魔五重天!
此人,应该就是玄冥圣地此次战爭的对手,大日界的强者。
在那中年男子察觉到吴双的瞬间,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两道如同太阳神火般的实质光束爆射而出,直刺吴双。
吴双只是抬起眼皮,与他对视。
那两道足以焚灭须弥神魔的神火,在靠近吴双三尺之地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湮灭。
“嗯?”
那金袍男子发出一声轻咦,脸上露出诧异。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新来的看守,有些不对劲。
不是修为,也不是偽装,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违和感。
就好像,一张白纸上,滴落了一滴偽装成白色的墨。
不过,他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並未深究。
吴双没有理会他,將视线,缓缓地,移向了最后一座囚牢。
那座囚牢,位於整个第九层的最深处,也是禁制最森严的地方。
墙壁由吞噬神念的黑色奇石铸成,地面刻满符文。
地牢中央。
一个身影,被无数比手臂还粗的黑色锁链,贯穿了四肢百骸,死死地锁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之上。
他披头散髮,衣衫破碎,身上布满伤口,深可见骨,气息微弱。
可即便如此,他的腰背依旧挺直。
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绝望,只有死寂。
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