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炼器与炼丹,却不仅仅是法则的堆砌,更是一种经验、智慧与创造力的结晶。
焚天仙帝之所以能炼製出开天神剑这等可以成长的本命灵宝,靠的不仅仅是他对焚灭之道的理解,更是他亿万年来对炼器之道的沉浸与钻研。
自己就算拥有权柄,也只能是照本宣科,无法做到真正的融会贯通,更別提推陈出新。
这等神物,若是毁在自己这个半吊子手里,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必须找最顶尖的行家来处理。
吴双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个身影。
一个,是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师尊,焚天仙帝。
另一个,则是那位名为荒语嫣,让焚天仙帝至今都头疼不已的绝灭仙王。
思及此处,吴双不再耽搁。
他身形一动,撕裂混沌,循著来时的轨跡,向著古族天域的方向疾驰而去。
……
焚天宫。
当吴双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时,看到的是让他有些无语的一幕。
焚天仙帝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由万年温玉打造的宝榻之上,手里捧著一块不知从哪淘来的玉简,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猥琐的笑声。
那块被吴双还回来的,属於他的大道碑碎片,就被他隨手丟在一旁,当成了垫脚石。
“咳。”
吴双乾咳一声。
焚天仙帝像是受惊的兔子,一下子从宝榻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將玉简藏进袖子里,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模样。
“徒儿啊,你出关了?”
他捋著鬍鬚,神情淡然,仿佛刚才那个偷看话本的老色胚不是他一样。
“找为师何事啊?可是证道成功了?”
吴双懒得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没成。”
焚天仙帝脸上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隨即又安慰道:
“无妨无妨,仙帝之路本就艰难,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著急。”
吴双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手一挥。
一小团从那片能量星云中分离出来的,约莫拳头大小的本源之力,静静地悬浮在了两人之间。
这团能量出现的剎那,整个焚天宫內的法则,都为之凝滯。
焚天仙帝脸上的淡然瞬间消失,他瞪大了眼睛,一步窜到那团能量面前,神念探入其中,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骇然,最后化作了无边的狂喜与贪婪。
“这……这是……大道神魔的本源?!”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还是『蓄』之大道!我的天!如此精纯,如此庞大的本源!你是从哪弄来的?!”
“杀了一个。”
吴双的回答言简意賅。
焚天仙帝的动作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著吴双,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杀了……一个大道神魔?”
“侥倖而已。”
吴双並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指了指那团本源。
“我这里,还有很多。”
焚天仙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你想让为师,帮你用此物炼器?”他瞬间就明白了吴双的来意。
“不止炼器。”吴双摇了摇头,“我还需要一个人,帮我用它炼丹。”
“炼丹?”
焚天仙帝一愣,隨即皱起了眉头,“这诸天仙域,炼丹之术最强的,当属古神天域的那帮傢伙,不过他们一个个眼高於顶,想请他们出手,难如登天。其次……便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了,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吴双替他说了出来。
“绝灭仙王,荒语嫣。”
焚天仙帝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连连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分明,上一次见到绝灭仙王,他那模样,就好像什么似的......
“不行!绝对不行!谁都行,就她不行!”
“为何?”
吴双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就是这两个字,让焚天仙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指著殿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那疯婆子,她是个疯子!”
“全诸天仙域都知道,她恨不得將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给炼成丹药!”
“你去找她?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焚天仙帝说得唾沫横飞,言之凿凿。
“再说了,她的丹道,邪门得很!为师这是为你好,万一她给你炼出一炉毒丹,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吴双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焚天仙帝,那双一边是青铜神性,一边是灰白魔性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焚天仙帝的声音,在吴双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他訕訕地收回了手,眼神飘忽,不敢与吴双对视。
他也知道,自己上一次见到绝灭仙王的时候,表现得的確不太自然,而且,吴双应该也猜出来他和荒语嫣之间,自然是有些说不明,道不白的事情。
“师尊。”
吴双终於再次开口。
“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胡说!”
焚天仙帝立刻反驳,声音却有些发虚。
“为师怎么会骗你!”
吴双嘆了口气,他收回了那团悬浮在空中的大道神魔本源。
“既然师尊不愿意,那弟子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我这就动身,去古神天域问问,想来以这等神物作为报酬,总能请动一位炼丹宗师。”
说著,吴双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焚天仙帝急了,一个闪身就拦在了吴双面前。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大道神魔的本源!
一整个大道神魔的全部精华!
要是让古神天域那帮老顽固得了去,他们能把这玩意儿研究到天荒地老,自己连根毛都別想再见到。
可一想到要去面对荒语嫣,他的腿肚子就忍不住转筋。
“徒儿啊,不是为师不帮你……”
焚天仙帝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欲言又止。
“只是……那绝灭仙王……为师跟她,有点……有点小过节。”
吴双挑了挑眉。
“小过节?”
他可不信,能让堂堂仙帝怕成这个样子,会是“小过节”那么简单。
“就是……哎呀……”
焚天仙帝急得抓耳挠腮,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这可怎么说……这事儿……唉!”
他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宝榻上,拿起旁边当垫脚石的大道碑碎片,又烦躁地丟开。
吴双也不催促,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他有的是时间。
反正急的不是他。
良久。
焚天仙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那副为老不尊的模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吴双从未见过的颓丧与悔恨。
“她……荒语嫣。”
焚天仙帝的声音,低沉沙哑。
“她曾是我的道侣。”
吴双心中瞭然,原来又是情债。
看来自家这位师尊,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焚天仙帝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神情复杂。
“很久以前,久到我都快记不清了。那时候,我还没证道仙帝,她也只是古荒族一个惊才绝艷的后辈。”
“我们一起闯荡,一起修炼,一起对抗强敌……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我曾对她许诺,待我证道,便以整个天域为聘,娶她为妻。”
说到这里,焚天仙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温柔,但很快,那温柔便被无尽的痛苦所取代。
“后来,为了寻找一件炼器神材,我们误入了一处名为『葬仙墟』的绝地。”
“那地方诡异无比,连仙王进去都九死一生。为了保护我,她……她被捲入了一道时空裂缝,消失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疯了一样地找,在葬仙墟里找了几万年,把那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找不到她的一丝痕跡。”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连她的族人都为她立了衣冠冢。我也……我也信了。”
吴双静静地听著。
这似乎是一个俗套的悲情故事。
“再后来……我证道成了仙帝,可身边却没了她。我沉寂了很久,直到……直到遇见了苍灵。”
焚天仙帝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复杂的表情,有追忆,有自嘲,更多的却是悔恨。
“古龙一族的帝后,美艷无双,风情万种。我……我鬼迷心窍,被她迷住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为了她,丟了大道碑碎片,身死道消,只剩一缕残魂,被困在戒指里亿万年。”
他苦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淒凉。
“最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他抬起头,看著吴双,眼中满是血丝。
“就在我被困在陨落之地,日日夜夜受尽折磨的时候,我却从一些误入此地的修士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绝灭仙王,荒语嫣。”
“我才知道,她没死。”
“她从时空裂缝里出来了,她回来找我了。”
“可她回来的时候,我这个曾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却正轰轰烈烈地追求著另一个女人,成了全诸天仙域的笑话。”
“她心灰意冷,性情大变,自號『绝灭』,从此与天下男子为敌。”
焚天仙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他將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臂之中,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我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
“我欠她的,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大殿之內,一片死寂。
吴双看著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老人,心中毫无波澜。
他理解焚天仙帝的悔恨与愧疚,但他並不关心这些陈年旧事。
他只关心自己的事。
“说完了?”
吴双淡漠地开口。
焚天仙帝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著他。
吴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伸出手。
那团被收回去的,拳头大小的大道神魔本源,再次浮现在他的掌心,散发著诱人的光泽。
“既然是你的道侣,那事情就更简单了。”
“你,带我去找她。”
焚天仙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那种悔恨的情绪中跳了起来。
他指著吴双,吹鬍子瞪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她恨不得把天下男人都给炼了!你还让我带你去找她?我这是带你去送死,还是我俩一起去送死?”
焚天仙帝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满脸都写著抗拒。
“不去!绝对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吴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將那团大道神魔的本源,在掌心掂了掂。
那精纯到极致,让仙帝都为之疯狂的力量,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焚天仙帝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过去,喉结上下滚动,嘴里却依旧强硬。
“你別用这个诱惑我!没用!我告诉你,在那个疯婆子面前,命比什么都重要!”
吴双收回了手,那团本源之力隨之消失。
“心结不解,你的道,也难再进分毫。”
吴双的声音平淡,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焚天仙帝的心口上。
“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了结过去的机会。”
“我……”
焚天仙帝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双说的是事实。
荒语嫣这个名字,早已成了他道心中的一根刺,一重魔障。
只要这根刺不拔掉,他此生都別想再窥见更高的境界。
可是……
一想到要去面对荒语嫣那张冰冷的脸,焚天仙帝就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发怵。
那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亏欠与羞愧,让他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徒儿啊,你换个人行不行?”
焚天仙帝的语气软了下来,几乎是在哀求。
“这诸天仙域,炼丹厉害的又不止她一个,古神天域那帮老傢伙虽然臭屁,但给足了好处,也不是不能商量……”
吴双摇了摇头。
“我信不过他们。”
“而且,我有一种预感,只有她,才能將这神魔本源的效用,发挥到极致。”
吴双看著他,那双一边青铜一边灰白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
“师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错过了这次,你这辈子,就只能抱著悔恨,永远活在她的阴影里。”
“而我,会拿著这神魔本源,去找到下一个能帮我的人。”
说完,吴双不再多言,转身作势欲走。
“等等!”
焚天仙帝果然急了,一个闪身又拦在了他面前。
他一张老脸纠结成了苦瓜,天人交战,变幻不定。
一边是大道神魔的无上本源,是自己道途更进一步的希望。
另一边,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怕,亏欠了一生的女人。
去,可能会死。
不去,道心永远有缺,而且这天大的机缘就从眼前溜走了。
吴双就这么平静地看著他,也不催促。
良久。
焚天仙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一跺脚,咬牙切齿。
“去!我去!”
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恶狠狠地盯著吴双。
“不过你得答应我!到时候万一那疯婆子要动手,你必须保我!你现在可是比我厉害多了!”
“成交。”
吴双的嘴角,终於勾起了一抹弧度。
……
绝灭之地。
这是诸天仙域一处极其有名的禁区。
传闻,此地曾是一位无上强者与他人大战后的遗留之地,那位强者的道,充满了绝灭一切的荒芜之意,將这片广袤天域的生机,都彻底抽乾。
放眼望去,大地是灰败的,天空是铅灰色的,连混沌气流在这里,都仿佛失去了活力,变得凝滯而沉重。
没有任何生灵,没有任何声音。
这里,是生命的荒漠。
两道身影撕裂虚空,出现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
刚一踏足此地,焚天仙帝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吴双身后缩了缩。
“好徒儿啊,咱们不去不成……”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虚。
“那疯……咳,语嫣她,就在这片绝地的最深处。”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饶过老夫......”
吴双没有理会他的哀求,神念散开,感受著此地的法则。
依旧和上一次来到此地时的一样,充满了死寂与荒芜的道韵,任何生机踏足此地,都会被迅速同化,磨灭。
“走。”
吴双辨明了方向,身形一动,便朝著绝灭之地的深处飞去。
焚天仙帝骂骂咧咧地赶紧跟上,一路上东张西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越是深入,那股死寂的荒芜道韵就越是浓郁。
到最后,连空间都仿佛被凝固,法则在此地变得迟滯而混乱。
就在焚天仙帝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时,眼前的景象,却豁然开朗。
一片生机盎然的山谷,毫无徵兆地出现在这片死寂绝地的中央。
谷內,仙草遍地,灵盛开,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与谷外那灰败死寂的世界,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一座雅致的竹楼,静静地立在溪水之畔。
“到了……”
焚天仙帝看著那座竹楼,脚步却再也迈不动分毫,脸上满是复杂。
吴双没有停步,径直走入了山谷之中。
就在他踏入山谷范围的剎那。
山谷中的风,毫无徵兆地停了。
溪流的声音,虫鸣的声音,开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將此地的一切都彻底压下。
焚天仙帝在这股压力下,身躯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竟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吴双却恍若未觉,他抬起头,看向了竹楼的方向。
竹楼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一道白衣身影,缓缓从中走出。
那是一个美到不似凡尘的女子,青丝如瀑,容顏绝世,只是那张脸上,却覆著一层万古不化的寒冰。
她的出现,让这片山谷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许多。
她没有看吴双,视线直接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那身体僵硬,面如土色的焚天仙帝身上。
冰冷,漠然,还带著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恨意。
“焚天。”
女子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碰撞,清冷而刺骨。
“你又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