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导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听完顾沉对下一场戏的全新想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作为一个创作者他本能地感觉到顾沉提出的处理方式——用“无聊”和“扫兴”来替代“如释重负”是更高级也更准確的。
但这同样意味著表演的难度被提升了好几个量级。
那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太难捕捉了。演员稍微拿捏不准就会演得莫名其妙让观眾完全无法理解。
“你有把握吗?”陈默抬起头看著顾沉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顾沉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回望著他。
那眼神自信而坚定。
陈默读懂了。
他知道顾沉不是在心血来潮他是真的找到了通往角色灵魂深处的那条路。
“好。”陈默点了点头言简意賅“各部门准备!十五分钟后拍医院的戏!”
……
医院的场景是在一个废弃的厂房里临时搭建的。
灯光师把光线打得惨白营造出一种冰冷而压抑的氛围。
病床上躺著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演员他扮演的是当年那桩冤案的唯一目击者。
顾沉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风衣走进了病房。
他没有立刻走到病床前而是先停在了门口。他看著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脸上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嘴唇也因为“悲伤”而轻轻颤抖。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老朋友在探望自己即將离世的故人充满了不舍和哀痛。
然而陈默导演的监视器里给的是顾沉脸部的特写。
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那副悲痛的面具之下顾沉的眼神是a6coлюtho的平静。
不甚至不是平静。
那是一种……类似於一个人在排了很久的队终於快要轮到他的时候却被告知窗口要下班了的……那种淡淡的烦躁和不耐烦。
他似乎在用眼神说:怎么还没死?真麻烦。
然后他收敛起那丝不耐烦迈步走到病床前。
他俯下身握住了老演员的手声音哽咽:“老张……你撑住啊……我们说好要一起去钓鱼的你忘了?”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
连病床上的老演员都被他带动得流下了眼泪。
但监视器后面的陈默和角落里的苏晚却看得脊背发凉。
因为他们看到在顾沉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部分镜头的那一刻他握著老演员的手用拇指在对方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摩挲了两下。
那个动作带著一种近乎温柔的安抚。
但配合著他眼神里那抹挥之不去的“无聊”这个动作就变成了一种极致的恐怖。
他像是在安抚一只即將被自己玩死的宠物。
“好了別挣扎了快点结束吧。”
这句潜台词通过那个小小的动作清晰无比地传递了出来。
“卡!”
陈默导演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响起。
他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监视器后面一片死寂。
所有工作人员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戏带来的巨大衝击力里久久无法回神。
太恐怖了。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表演。
没有嘶吼没有狰狞只有一个温柔的动作一个无聊的眼神却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顾沉缓缓地直起身鬆开了老演员的手。
他脸上的“悲伤”褪去又恢復了那副斯文儒雅的样子。他对著病床上的老演员微微鞠了一躬轻声说:“老师辛苦了。”
仿佛刚才那个恶魔般的灵魂只是惊鸿一瞥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