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村积极性太高了,但这事急不得,更不能乱,我马上就开始落实。”
曹主任刚送完县里的文件,脸上犹带著红润的春风,闻言立刻点头,“好。要的就是你这份雷厉风行!”
“你儘管放手去做,需要协调、需要我出面打招呼的,隨时来找我,乡文书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配合你的工作。”
“多谢主任支持,第一件事,麻烦乡里儘快把今天所有表態参加代工加工村的名单给我一份,包括村支书、村长姓名,村里大概能腾挪出的场地情况,以及预估初步能组织多少人手。”陈光明的思路清晰,“我这边回去立刻整理我们未来三个月的稳定订单结构和工艺分解需求。”
“没问题,明天一早我让小刘把名单送到你厂里!”曹主任拍著胸脯保证。
“我下午回去路上顺道来乡里取吧。”陈光明道:“第二件事,关於培训和標准。”
“我想请乡里组织一下,三天后能安排各村的支书带著他们初步挑选的骨干,至少是认识字、
手脚麻利的预备领班,来我製衣厂参观学习半天。”
“亲眼看看怎么做,標准是什么,比我们说一万句都强,同时我派我们厂里的老技师和质检组长,给这些骨干现场讲解最基础的工艺要求和缝纫入门操作,场地限制,每个村先来两三个能扛事的就行。”
“这个安排好,有样子学,有师傅教。”曹主任眼中精光一闪,这比他预想的启动速度还快,“行,我立刻安排通知下去,三天后上午,各村派骨干准时到三家村光明製衣厂报到。”
“第三,我想借乡里的名头下发个通知。”陈光明继续道,“代工加工,核心是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缝纫机,很多高附加值的活做不了,只能做最基础的手缝或者纯人力密集的简单拼合。”
“效率低,村民赚得也有限,想请乡里帮忙號召一下,各村发动起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初始的缝纫设备。”
“国营厂淘汰的旧货、县里或者临近大公社修造厂能购买的机器,哪怕是老乡家里祖传的老缝纫机先收上来统一调试使用。”
“实在有困难,我们光明製衣厂可以少量租借或者担保赊购,但数量有限,大头还得靠村里自已解决设备来源,设备问题不解决,这条代工路就走不宽、走不远,只能接最低端的活计。”
曹主任脸色凝重了几分,他明百陈光明的话。
“设备是个硬骨头,光靠號召可能不够力度,这样,我明天就去趟县里,找找老朋友,问问有没有支援乡村建设的计划设备指標,或者能便宜调拨些淘汰下来的机器,各村那边,你也帮我想想办法,给点具体的设备来源线索。”
“我认识些五金修造厂的人,路子有一些,但量都不大,价格嘛——”陈光明苦笑一下,“市里的国营厂,我也在尝试疏通关节,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乡里若能在县里找到门路,那是最好,设备確实是个硬关卡。”
简单在乡食堂对付了几口午饭,两人边吃边聊,结束后陈光明骑著自行车,急匆匆地赶回了三家村。
车把手上掛著从文书小刘手里新鲜出炉的报名村名单,厚厚一叠。
厂子里依旧热火朝天。
新运回来的缝纫机刚投入生產不久,车间里节奏更快了。
他没有惊动忙碌的林雨溪,一头扎进了临时的作战室,原本放杂物的、紧邻办公室的一个小库房,如今被清理出来,摆上两张拼起来的方桌,上面铺著大幅的纸张,放著帐册和算盘,王会计和另一位新培养的出纳正理首其中。
“老王,嫂子,”陈光明招呼一声,直接把名单铺在桌上一角,“暂停一下手头的,立刻把咱们手里所有订单的工艺分解清单做一份出来,越细越好!”
“帮我分成两类,一类是必须在本厂核心打板和高精度组装的,另一类是可以外放的基础工序,把锁边、压明线、衣片拼接、口袋缝製、还有塑编袋最后一道缝纯加固,这一类全单独列出来。”
“另外,预估每个工序需要多少人手,以及不同熟练程度下一天能完成多少件。”
老王推了推眼镜,立刻明白了老板的意图,“好嘞,陈老板放心,基础工序这部分的量不小,光是塑编袋的缝纯加固,仙降和万全那边的需求就大得惊人,简单易上手。”
“行,你们赶紧弄,晚点送办公室给我。”陈光明马不停蹄,又找到了正拿著本子在车间里巡视、指点工人技巧的林雨溪。
她的脸颊因为忙碌泛著红晕。
“雨溪,辛苦一下。”
陈光明把代工加工的计划和三天后的参观培训安排快速跟她讲了一遍,“三天后各村的骨干来看厂,主要是参观车间流水线和质检流程。”
“厂里的秩序、工人的精神状態是关键,另外,需要你挑几个手快、脾气好、会教人的老工人,预备那天做讲解和现场演示,特別是那些標准化操作流程和常见的扣分点,要讲清楚標准,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的门槛在哪里。”
林雨溪认真听完,用力点头:“明百了,这是大事,我马上安排,秩序你放心,厂里一直都这样忙,大家也都习惯了质量要求,老工人我去挑,技术过硬说话清楚的,像周大娘、李婶子她们都很合適。”
“好。还有,挑人这事我们定了大原则,寧慢勿滥。你心里要有个谱,代工加工的人也要能经过培训达到基本標准才行。”
“前期准备几套最简单的练习样片和布料废料,预备给她们来学习时试手用。”陈光明补充道,目光扫过车间里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她们看到,在我们这儿,钱不是站著就能捡的,是要一点真功夫、一针一线干出来的。”
安排好这两头,陈光明並未停留,他回到家,找到了刚指挥运输队卸完一车布料的陈父。
“爹,运输队后面几天要机动点,可能隨时要接送人或者运送些教具样品,另外,过几天各村真要接活,布料辅料的点对点配送,量虽不大,但频次可能高,要確保及时、不耽误开工。”
陈父把汗幣搭在脖子上,爽快地应承:“放心,我让余平盯著这事,车队就是跑腿的,保证隨叫隨到。”
傍晚,吃过晚饭,陈家灯火通明的小院里也平添了几分紧张感。
陈光明没有休息,而是伏在堂屋的八仙桌上,铺开了地图和老王刚送来的初步工艺分解清单以及名单册。
他用不同顏色的笔,在地图上圈出报名村的位置,五丰村最近、柳树村靠河交通方便但有段土路难行、后山坳最远但场地宽大。
旁边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著每个村適合的起步工序。
离仙降近的五丰村显然更適合接塑编袋缝纯加固这种量大技术要求稍低的活。
柳树村据说妇女针线活好,適合部分衣物拼缝。
后山坳村子大,人手潜力足,初期可以接些更费工时的简单手缝任务。
他对照著工艺清单和各村预估人手,开始拆分订单量,划分產能外包的比例。
既要保证光明製衣厂核心订单的按时高质量交付和品牌声誉,又要让代工足以吸引並养活村里的合作户,这其中的平衡拿捏,比打一场硬仗更需要精密的计算和周全的考虑。
林雨溪端了碗热汤轻轻放在他手边,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帮他整理核对一些工序明细表格。
偶尔陈光明抬起头,两人交换一个不需要言语的眼神,便又各自投入忙碌,这份无声的陪伴让人满足。
三天后。
三家村光明製衣厂门口比往日更早地热闹起来。
曹主任骑著他的二八大槓率先抵达。
隨后是各村的人,也早早就都赶了过来。
来的都是各村支书领来的骨干。
大多是兴奋又带点怯生的中年妇女,间或夹杂著几个手脚灵活、眼神活泛的青年人,总共不下四五十號。
陈光明早已在厂门口迎候,林雨溪、周大娘、李婶子等几个挑选出的老技师精神抖擞地站在他身后,充当临时讲解员。
“来了,各位支书、各位兄弟村的骨干同志们,一路辛苦了!”陈光明上前几步,笑容亲切曹主任红光满面地挥手,“光明,按你说的,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大傢伙儿都著劲呢。”
“好,请各位支书和骨干们跟我进厂参观。”陈光明转身带路,林雨溪等人默契地散开,准备各自负责区域的讲解。
当大队人马涌进车间时,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寂静了一瞬。
上百台缝纫机整齐排列,每一台后面都坐著埋头专注的女工。
她们的双手在布片与机器间翻飞,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机针飞速上下抖动,发出节奏感极强的轰鸣。布料、半成品在一排排工位间有序流动,质检员穿梭其中,时不时停下来检查、记录。
整个空间瀰漫著布料的气息和机油的味道。
“轰天—这么多人,这么多机器—”五丰村的一个骨干妇女喃嘀道,眼晴瞪得溜圆。
“她们—她们手咋这么快?”
另一个柳树村的青年也看呆了。
陈光明脸上露出笑容,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没有多说,示意林雨溪开始。
林雨溪深吸一口气,站到通道稍微宽的地方,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开始不断的按照要求讲解起来。